第1頁 文 / 染香群
第一章
東霖位於南風大陸,北接赤罕蠻族北鷹,西接西極,隔海與西島相對。
開國聖主渡海而來,創建東霖王朝,以國為姓,是為東霖。受唐朝影響,經史典籍冠禮文化,皆如中土。歷經十朝,與強盛鄰國相抗街。
然,第十代君王聖帝卻因鎖港問題,引來戰禍,鄰國夾擊,兵臨首都麗京城下,聖帝倉皇攜皇儲太子出宮,臨危授命長公主木蘭鎮宮監國。
聖帝遇伏被害,皇儲太子失蹤。平定戰亂後,監國公主木蘭遍尋不獲皇儲太子,改立堂弟東霖璿為主,是為新帝。
新帝登基時年方十歲,木蘭公主監國奔波,得女良相石中鈺、猛將段莫言、駙馬唐劍麟之助,整頓國政。新帝登基七年後,還政於新帝,國力漸復。
然,新帝七年,失蹤皇儲太子返國,新帝禪讓,封號永平王。皇儲太子登基,為興帝。
興帝信奉邪教,逐良相猛將,木蘭公主亦落海為寇。復又鎖國封港,辱殺西島來使,引來國禍。
興帝被鄰國聯軍所殺,東霖幾乎亡國。
木蘭公主返國,重立新帝東霖璿,與北鷹借兵平定戰亂,待國勢安定,恐宮闈又起紛擾,遂自請離國,登船遠揚而去。
新帝登基,勤於政事,東霖遂成南風第一王朝。
短短十數行字,記載在《東霖史記》裡,卻說不盡當中的驚濤駭浪、愛恨糾纏。
這裡頭沒有提及那位讓女子為官為宦成定例的一代女良相石中鈺,被興帝打入大牢時,在臉上烙下「罪」宇,而段莫言劫牢時,為了心愛的她,也在臉上烙下同樣的印記。
也沒有提及,木蘭公主與唐劍麟的深情,和幾次無奈的分離,以及身負家國重擔,與兒女情長間的艱難抉擇。
更沒有提及東霖璿與木蘭公主相依為命,遂愛慕起那英姿颯爽的皇堂姊。
這份愛慕,糾纏了東霖璿的一生。
目送著木蘭公主遠揚的帆影,明明知道她早已成親,有了心愛的人,東霖璿的心裡,卻永遠藏著那抹堅毅的倩影,磨滅不了。
很多很多正史不會提及的愛恨糾葛,遂消失在無聲的風中。
只有那說書先生和唱小曲的姑娘還記得,撥了撥弦,偶爾唱上一些片段。
然後呢?
且讓說書先生清清嗓子,說一段「新帝驚艷封更衣,花魁脫籍登貴後」,聽聽這位深情的東霖璿,可找到了他的幸福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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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如許火紅。抬起滿是鮮血的臉,他看見她娉婷出現,像是火中的雪荷。
「公子,公子!」她的聲音嬌怯中帶著悲憫,「你沒事吧?你從火場裡逃出來嗎?」
他一把抓住少女的白衣,在上頭暈染了殷紅的血,「我娘……我娘她……」他親眼看到娘親為了護衛自己,慘死在刺客的刀刀下。劇烈的心痛和憤怒,讓他肉體的傷痛增幅千萬倍。
「小姐,」一旁的侍女桃兒焦急地扯著她的袖子,「我們快走吧。若是讓嬤嬤知道我們惹了麻煩,免不了又是一陣好打……」
她咬著櫻花般的粉唇,「桃兒,幫我把公子扶到車上。」
「小姐!」
她不再理睬,吃力的扶著高大的他,想把他拽上車。
拗不過她,桃兒只好幫忙攙扶男子上馬車,放下了車簾。
車伕不安的瞥了瞥,卻沒說什麼,趕緊揚鞭,想快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慢著!」一群黑衣人衝了過來,攔住馬車,「車內何人?我們要搜一搜!」
車伕嚇白了臉,教那亮晃晃的刀劍嚇得說下出話來。
馬車內的少女卻鎮定的拿起披風,蓋在男子身上,溫柔的拍拍他,嬌怯的聲音揚起,「奴家是仙家居的雪荷,車內乃是趙王爺。趙王爺酒醉,奴家正要送他回去。可怎麼了?若有事,逕對奴家講,莫驚動了趙王爺。」
領頭的黑衣人遲疑了下,掀起車簾,望見少女雪白的臉孔,和懷裡抱著的男子,他身上那件披風,果然是皇家才有的九龍袍。
趙王爺向來殘暴無情,黑衣人下欲與之為敵,遂道了擾,一行人如潮水般退離了。
只有男子知道,這位嬌小的少女,不停的在顫抖。
揚起臉來,望見她害怕卻勇敢的小臉充滿慈悲——一種觀音般的慈悲。
依稀記得,在他昏迷的時候,她溫柔的幫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臉上的血跡,還為他包紮好額頭上的傷口——
用一條繡著雪白荷花的絲帕。
這麼多年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收在懷裡,或許是因為……他一直想找機會跟她道聲謝。
他欠那個膚色雪白的少女一條命,而她的容顏,始終在心頭揮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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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百姓安居樂業,他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他,東霖璿,是當今東霖王朝的新帝。歷經兩次戰爭與禪讓的紛爭,他一手將如風中殘燭的東霖,治理成開國以來最富庶的朝代。
微服出宮,身邊只帶了個隨從,他泰然的在熱鬧繁華的街道上行走,即使穿著書生袍,他的威嚴仍然藏不住,若是多看兩眼,都要莫名惶恐的低下頭。
多年的苦心,終於有了結果,娘親在天之靈,應當會原諒他吧?原諒他當年的失策,而皇堂姊也……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想到木蘭,他心底還是有一絲絲眷戀與刺痛。
突地,一記強而有力的拍擊襲來,一旁的隨從十九挺身相擋,卻被那記重擊打飛到牆上,眼冒金星,正發怒的欲撲上前去時——
東霖璿回頭,啼笑皆非地制止,「夠了,十九,連自家掌門都不認得了?」
瞄瞄十九,又看看眼前這個不懂輕重的大臣兼好友,「我說段師兄,就算不是殿堂之上,你也好歹留點情面,別動不動就把我的侍衛打貼牆壁,削我面子。我這個皇上臉上無光,你這侍郎大人面子上也不甚好看。」
只顧著咧嘴大笑的段莫言,腦袋挨了一記爆栗,他那美麗的宰相娘子石中鈺賞了他一個大白眼。兩個人都未穿官服,難得的,石中鈺穿上了女裝,看起來分外嫵媚動人。只是,多年前行過黥刑的左臉,還留有淡淡的疤痕。
「我說皇上,」即使身著嫵媚女裝,她的語氣還是一派忠貞愛國,「今天是什麼日子?賽花魁哩!龍蛇雜處的,多少鄰國的奸細趁著這大日子混進來,你身為一國之君,跟人家看什麼熱鬧?就算要看熱鬧好了,怎麼下乘皇輦,偏偏就帶個沒有用的傢伙……」
「又不是我自己喜歡跟來的。」十九嘟囔著,「是主子勸不聽,難道嬸子你要我照幫規處置主子不成?主子又不只是咱們段劍門的人而已,人家可是全天下的主子哪!嬸子你也……」
「你給我閉嘴!」石中鈺沒好氣地喝止他。不知道為什麼,段劍門的人全是一個德行,從掌門到門下弟子,人人都有碎碎念的毛病。
東霖璿微微一笑。十年前興帝鎖國,引來偌大戰禍,他這個禪讓的新帝又被追殺,所幸讓段劍門老掌門救了。當時和他一起流落江湖的還有前鎮國將軍段莫言與宰相石中鈺,段莫言是段劍門老掌門的獨子,石中鈺則是段莫言的妻子。
說起來,東霖能夠中興,除了去國遠遁的鳳翼將軍木蘭公主外,段劍門更是功不可沒。但是,段老掌門卻謝絕任何封賞,只要他以天下蒼生為念,莫忘自己也是段劍門之人,當要記住俠道,期許他成為古今第一「俠之王者」。
殘破的東霖能夠恢復得這麼快,實在是這兩位亦師亦友的臣子之功。
「也別怪十九了,實在是我在宮裡悶得慌。」東霖璿歎息,「最近御史和外戚像是約好了一樣,拚命對我轟炸……」
「敢情是為了立後一事?」說起這個,石中鈺也覺得頭痛,「皇上,你也聽我說幾句話。你呢,立了幾個大臣的女兒為妃,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個月臨幸不了幾次,大夥兒都在傳,皇上沒子嗣是不是有毛病……唉,也該是立後的時候了,要不然,我天天生受大臣那些禮物,老覺得心裡不安……」
「哦?」東霖璿挑起一邊眉毛。
「不過你放心,我都捐去建長城啦。」她沒好氣地說著,「下次要不要分你一些?」
「給我些首飾花鈿之類的小玩意兒吧。」他也老實下客氣的回應,「要不然,光是應付那三宮六院雜七雜八的花費,國庫早晚讓女人脂粉敗光。」
「你用妃子父兄送的首飾又送給妃子?」石中鈺的眼睛都直了,「……皇上,幸好你不是生意人。你若是生意人,教天下商行吃什麼?」
「我也覺得遺憾。」他一笑,俊逸的臉龐顯露出少有的輕鬆,「噯,好不容易有個散心的機會,先別說這些了。花魁可選出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