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染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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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玉寒躺在床上不斷的祈禱。
醫生告訴她是先兆性流產,情形不是壞到底,但也不很樂觀。她的心情,也就這樣擺盪著。
她和睿明的孩子。
「……有多少的機會保住?」她微弱的問。
「放寬心吧,鍾夫人。」醫生安慰她,「機會很大的。盡量臥床休息,但也不用一直躺著。目前出血的狀況已經好多了,並不是那麼嚴重……」
但是她的下腹卻一直酸痛著,像是孩子害怕得顫抖。
這場驚恐,讓不到四個禮拜的孩子都為之驚嚇了。
「……那她呢?」她蒙上臉,鼓勵自己要勇敢,「那個摔到崖下的人……」
「她?你說楊小姐?她有腦震盪的現象,手也骨折了,不過性命無礙,正在觀察……」
她沒死。憐憫和憤怒的情緒在她胸囗激盪著,楊雨卿幾乎殺了自己和孩子,但是,那個女人瘋狂的眼睛裡面,卻蒙著深濃的悲哀。
護士用輪椅推她去做超音波,回病房時,聽到楊雨卿大吼大叫的聲音——
「為什麼沒有流掉?什麼鬼話?!我的手都斷了,這該死的孽種居然還在?!拿掉!趕緊給我拿掉!我不要這個野雜種!快快把他給我拿掉!」
「……我想看看她。」她祈求的望著護士,「讓我去探望一下楊小姐好嗎?」
護士為難了,「她情緒不太穩定,而且醫生交代你最好臥床休息……」
「一下子就好。」她低聲的懇求,「我有幾句話想跟她說。」
護士終於妥協,推她進入楊雨卿的病房。
剛注射了鎮定劑的楊雨卿一見來人,恨恨的望著玉寒,卻沒有力氣起來。
「讓我跟她獨處一下。」玉寒說。
護士望望她和癱軟的雨卿,點點頭,關上了門。
「……為什麼要這麼做?」玉寒輕輕的問,「我們等於不認識。」
「你搶走了我的幸福。」雨卿想激怒,鎮定劑卻強行壓抑她的情緒,「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跟睿明起衝突上逼世界上沒有你的話,睿明早晚會愛上我。我才是他理想的作戰夥伴和人生伴侶,不是你這個又土又俗氣的笨女人!」
「或許吧。」她勇敢的抬頭,「但是我已經存在了。而且我跟睿明相識二十幾年。如果他會愛上你,有沒有我的存在都不重要,不是嗎?你現在抹煞我,真的就能如你所願?你的行為,很不智。」
「我的不智都是你害的!」雨卿失聲哭了起來,「我也不過散佈了一張照片,睿明為什麼要這麼恨我?我完了……那片光碟毀了我一生……他們是騙我的!說什麼要讓我去演藝圈發展,根本是騙我的!
「他們……他們……他們把我……還拍下來!這個孽種我根本不知道是誰的……我不認識他們,我不認識……為什麼你可以幸福快樂的嫁給睿明,我卻有這樣不堪的遭遇引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都是你……」
她囗齒不清的哭著說著,漸漸的睡著了。
玉寒望著她,不知該憐她好還是恨她好。才想著,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她驚跳了下。
「是我。」睿明輕輕抱住她,「不要怕,別害怕。」
這時,她的淚水才落了下來。
玉寒仔細的把發生經過告訴睿明,他忖度了下,「警察來過了嗎?」
「之前來過了。」她接過手帕,「那時我正擔心小孩可能不保,醫生要他們等我情緒穩定再來。」
「照實說吧。」他憐惜的抱抱玉寒,決定把大老求情的事情撇一邊,「她是該受到懲罰的。」
睿明將玉寒推回病房人女置她躺下。雪白床單中,她驚惶的小臉十分脆弱,不像姊姊,倒像是他的小妹妹。
說不出有多心痛和憤怒。或許,他該考慮搬到台北市。他在政壇越久,越覺得不安全。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
只不過貪圖一些安靜,卻險些賠上心愛妻子的一條命。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他和玉寒的孩子……沒想到,知道自己要當爸爸時,居然會是這麼沉痛。
這孩子隨時會離他們而去。想到這個,就恨不得親手勒死楊雨卿。
半晌,警察還沒到,楊雨卿的父親倒是來了。他滿臉憔悴的對著睿明和玉寒再三道歉。政壇和新聞界呼風喚雨的大老,卻在他們面前卑微的低頭。
「楊先生,我的妻子若是被殺害了,等於我一家都死在令千金的手裡。」睿明的眼光森冷下來,「再多道歉有用嗎?就差這麼一點點……令千金是有危險性的,她應該要隔絕於這個社會!」
「……我瞭解你的感受。」他疲倦的抹抹臉,「……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妻兒也都死在不明的暴徒手裡……到現在還沒有破案,這孩子……是我倖存唯一的孩子,我未免過分溺愛了些……」
楊先生的臉出現蒼老疲倦的皺紋,他抱住頭,「她的行為千百個不對,但是這孩子……唉,政壇是不歸路啊。我在政壇努力這麼久,為了實踐理想,只能在物質上不斷的滿足她,卻抽不出時間好好聽她說話。
「我錯了……不該只關心自己的政治前途,對她過分溺愛後又過分嚴厲……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會送她去治療,好好陪伴她……但是求求你們,不要讓她因為殺人未遂入獄,這樣我沒有彌補的機會啊!讓我彌補她……」
政壇是條不歸路……玉寒的手抓緊被單。
她腹裡的孩子,會不會變成另一個楊雨卿?
現今,玉寒已經不是初嫁睿明時的天真小女人了。她聽了很多,也看了很多,漸漸明白政壇的黑暗面與陰險內幕。
家破人亡的,不只眼前的楊先生,死於「意外」和「暴徒」的政治家也都遮掩在粉飾太平之下。
瘋狂的楊雨卿……瘋狂的政壇……
她有把握跟睿明以及孩子們,共度一場又一場的風暴嗎?
「你有時間在這裡懺悔,不如替楊小姐請個好律師。」睿明握緊拳,「我自會捍衛自己的家人,不會日後再來低頭懺悔!我的家人理當由我守候!若不是為了在這片土地上的家人,我又何須從政?!這是政治家最基本的覺悟,哪個國家不是由無數的家庭所組成的?自己的家都守不住,奢談什麼政治理想?!」
這一聽,玉寒緊握的手放鬆了。她深信,兩個人共守的時候,什麼樣的難關都會過去的。
因為,睿明在她身邊。
她抬起頭,「楊先生,楊小姐和我起了點誤會,她在盛怒之下打破我家的窗戶,等她要跟我解釋的時候,我又害怕的跑出去。她路徑不熟,失足跌到山崖下。我會這樣告訴警察先生。請你……請你好好照顧楊小姐。」
「玉寒!」睿明不悅的喊。
「睿明……楊小姐懷孕了。」她輕輕眨回眼淚,「……她不曉得孩子是誰的。我們若是不當心,將來的孩子可能是另一個楊小姐……算是為了孩子積善吧。」抬起眼,「楊先生,楊小姐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他自己也不能選擇父母出生,如果可能……請讓他留下來。」
「……是我女兒的孩子,就是我的孫子。」他高大的身軀突然顯得有些佝僂,「我會好好照顧他們……」
楊先生的背影,看起來蒼老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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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楊雨卿被以輕微的罪名起訴了,獲判緩刑。由於楊先生的鎮壓和睿明的影響力,媒體難得慈悲的輕輕放過了她。
之後,楊雨卿進了療養院,聽說孩子沒有保住,囗囗聲聲不要孩子的她,反而誘發了強烈的憂鬱症。
楊先生為了陪伴她,辭去了一切公職,專心照顧生病的女兒。
睿明不知道的是,產後還虛弱的玉寒,曾多次悄悄的前去探望。在被世人遺忘的楊家父女,就剩下這個小女人還沒有忘記他們。
而那個飽受驚嚇的孩子留了下來,玉寒臥床到五個多月,才算是把孩子保住了。懷孕期間受盡了折磨,生產的過程非常漫長,她虛弱的苦熬,卻不准任何人通知遠赴國外開會的睿明。
她默念著上迢是身為政治家妻子的宿命。一切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想想悲慘的雨卿,連自己孩子的面都見不到,而她是可以見到自己孩子的……
只要再努力一點點……
劇痛中,她幾乎虛脫,仰首想要祈求上帝,卻想不出任何禱詞。
你就是我的宗教,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
當她腦海浮現睿明說這些話時,無比虔誠。
我何嘗不也相同的戀慕你?
「睿明……」她輕輕呼喊,一咬牙,將全身僅存的力氣全壓搾出來,半昏迷中,聽到了響亮的兒啼。
「是個女孩兒。」醫生將孩子抱到她身旁。
滿身大汗的輕擁著大哭不已的小嬰兒,漸漸昏迷的玉寒,覺得有人輕輕撫著她的臉,溫暖的淚落在她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