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染香群
請給她這個機會,神啊,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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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明的病情一天天的惡化,昏迷比清醒的時候多,高燒始終不退,這讓醫生的眼中出現了絕望。
但是玉寒不肯放棄。
她固執的、堅決的,一遍一遍幫他擦著臉,握著他的手不斷的對他說話。她是在搶,從死神的手裡將自己的丈夫搶回來。
當她發出第一聲咳嗽的時候,自己知道在劫難逃,心下反而寬慰了。
她是努力過了之這場戰役是輸是贏,她都努力過了。
玉寒總是不願意爭奪,遇到任何競爭都退縮,拱手相讓,但是當她用自己的生命和睿明的生命奮戰時,她才知道,原來奮戰到最後的滋味這樣甜美,不管結果如何,挺身面對比起畏縮哭泣,實在好太多了。
當醫生沉重的宣佈她也得到了SARS,她居然微笑了。
難得清醒的睿明看著她,沉默良久,「……小姊姊!」
「我在這裡。」她的笑容哀戚卻十分喜悅,「我跟你在一起。你……一定要奮戰到最後,因為我不會死,你也不能夠拋下我。」
她擦擦眼淚,笑容充滿勇敢,她終於可以不戴囗罩面對睿明瞭,「我還沒跟你說過吧?我愛你。是……親愛的,我愛你。」
睿明呆住了。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這句話……居然是在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死亡病房裡,終於得到了。
在封院的隔離病房中,他們倆相擁而泣,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太陽。
不過上這短短的瞬間楣聚,卻宛如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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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明的病情惡化得很快,也開始陷入高燒的玉寒,模模糊糊知道隔壁病床的睿明正在急救。
等她高燒退了一點,勉強坐起來,望著完全陷入昏迷的睿明,她仰頭,不知道該向誰祈禱。
思緒飛得很遠很遠,還到他們都還小的時候,常常到教堂玩,神父總是溫和的給他們糖果,跟他們講聖經裡的故事。
就算他們不是天主教徒,神父依舊慈愛的對待他們。
在那個肅穆的小小教堂,陽光從七彩玻璃窗照下來,顯得璀璨無比,而他們曾是那樣童真、那樣快樂。
他們跟著唱詩班歌詠,直到現在,她還記得那純椎的歌聲——
「野地的花,穿著美麗的衣裳,
天空的鳥兒,從來不為生活忙。
慈愛的天父,天天都看顧,
它更愛世上人,為他們預備永生的路。」
她下了病床,蹣跚的走向睿明,握著他的手,輕輕的唱著……
回來吧,小明。我們回到小時候的教堂,我想再嫁給你。在神的面前說:我願意。請你快快回來。
請把我的丈夫歸還給我,慈愛的上帝。我願意活得短一點,把我剩下的生命都拿去也無所謂,請把他還給我……
不久,護理人員發現玉寒昏迷在睿明的身邊,原本病情穩定的她,突然高燒不退,而原本病篤的睿明卻脫離了危險期。
經過急救,玉寒勉強睜開眼睛,「……睿明呢?」
「他脫離危險期了。」
她微笑著昏睡過去,欣慰上帝聽到她的祈禱。
為了這個,慈悲的上帝,請將我帶回去吧,我將永遠成為您忠實的僕人……
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第八章
當玉寒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的時候,她感到很不可思議,醫生也認為他們倆的痊癒簡直是奇跡。
一起走出醫院時,陽光這樣眩目,兩個虛弱的人相視微笑,眼角都有淚。
疫情終也漸漸消退,死神的羽翼,終於達離。
這件事情影響睿明很深,他開始專注於公共衛生的議題,不過上這是後話。
經過這次大劫,他們回到自己家中,恍如隔世。睿明向立法院請了一個月的病假,忙碌了這麼久,終於有時間在家裡好好休養了。
玉寒也笑著跟他說:「終於有度蜜月的時間了。」
蝸居在山上,他們終於有時間迎向美麗的朝陽扣新鮮的空氣,附近菜園的主人很熱心,每天幫他們送新鮮蔬果過來,真琴姊隔幾天也會來探望,她問玉寒需要什麼。
「一斤後腿肉好嗎?我想做紅燒獅子頭。」
這個禮物讓大家都笑很久。
他們每天起床,牽著手一起爬山,眺望著籠罩迷霧的台北市。順著山間小徑散步,睿明寫生,玉寒到處找尋野花野草上這也一一入了睿明的畫裡。
許多紅塵紛擾,都染不上他們的心。報紙常常擱著好幾天沒人看,所以他們不知道楊雨卿打算往演藝圈發展,也不知道楊雨卿的父親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
這些本來也和他們無關,知道也不會放在心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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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迷路發現了這個小小的教堂時,真是一大驚喜。
小時候的教堂早就拆掉了,而這個古老而小巧的教堂座落在深山裡,還有白髮蒼蒼的神父對他們微笑,像是兒時的回憶又回來了。
臨危時神秘的禱告啊……玉寒沒有忘記。她虔誠的受洗,睿明不相信鬼神論,只是微笑。
「……你不相信嗎?」玉寒注視著他,「我的確……」
「你就是我的宗教。」睿明親吻她小小的手指,「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你的言語就是我的聖經。我還需要受洗嗎?我已經天天……」他在玉寒耳邊低語,被她輕輕的打了一下。
腓紅著臉,她輕斥:「越大越不正經。」
隨後,她拉著他一起在神前禱告,聖母瑪莉亞慈悲的對著他們微笑。
「我們再結一次婚好嗎?」玉寒望著他,「在神的面前發誓?」
老神父聽了他們的異想天開,笑呵呵的答應了。接著,他們就在七彩玻璃窗之下,交換了神聖的誓言——
「我願意。」玉寒真誠的回答,「我真的願意。」
日後患難與共,疾病相扶持。
不是因為睿明的追求和呵疼而已,而是她真正的愛上這個人,願意與他共度或晴或雨的人生。
正面迎向挑戰比轉身逃避來得好多了。
只要能跟睿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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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銷假的前一天,睿明下山開會,玉寒則在家幫忙整理資料。
聽到電鈴響起,她以為睿明忘了帶鑰匙,一打開門——
帶著墨鏡的冷艷女子鄙夷的打量她,「孟玉寒?」
她疑惑的望著有些面善的女子,「是,我就是。」
一道銀光乍現,她下意識的一閃,那女子居然拿出水果刀刺向她!
「你是誰?!」她尖叫起來,逃進屋裡把門鎖上,腦中靈光一閃。「楊雨卿?」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如果沒有你……鍾睿明早就是我的了!是我的!我也不會變得這麼淒慘……」她嘶吼著,掄起屋外的椅子砸破窗戶,開了窗鎖爬進來。
玉寒匆匆的從客廳逃到廚房,將門鎖住,然後從廚房的後門逃了出去。
她奔向車庫,突然間,腦後頭髮一緊,楊雨卿從右後方攢住她的頭髮,閃著死亡氣息的刀刃招呼了過來,明顯想先毀她的容,她頭一偏,驚險的閃了過去,可重心一個不穩,剛好跌在楊雨卿身上,重重的撞上牆。
楊雨卿被這重擊鬆了手,玉寒立即往反方向逃走,後面仍追著揮刀的女瘋子。
她該逃到哪裡去?車庫那端是楊雨卿,唯一的生路被封鎖了。這深山僻靜……就算加裝了保全系統,等有人趕到的時候,她恐怕也變成一具屍體了。
逃過了SARS的天災,難道她逃不過人禍嗎?
重重的跌了一跤,她剎時憤怒起來。連世紀瘟疫都沒能奪去她的生命,為什麼她必須讓一個等於不認識的瘋子殺死在自家門囗?
「我不要……我不要!」她打了打自己的臉頰,跑進熟悉的山徑。
距離他們家最近的鄰居,還有半公里的山路,這是她的家,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附近的環境!
但是,楊雨卿的腳程竟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她跑到心臟即將麻痺,卻還是被楊雨卿追上了……
前面,是讓長草遮蔽的懸崖。
附近的居民都知道,玉寒也知道,但是,楊雨卿不知道。
她跑到崖邊,頓了一下,楊雨卿立刻勢若瘋虎的撲上來——玉寒緊急的一閃,死命抓住旁邊的枯樹,這時,楊雨卿已發出慘叫,一路滾到崖底。
玉寒發軟的坐了下來,眼中淌著淚。遠遠聽到保全公司的警笛聲,卻連出聲叫喊都沒力氣。
她……她殺人了嗎?
此時,下腹突然傳來一陣酸痛,溫暖的血液讓她臉孔煞白。
這些天的疑惑……難道……
她無助的抱住小腹,卻沒有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而當她一出聲叫喊,那嘶啞的聲音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聞聲前來的保全人員趕緊扶住她,她抬起雪白的臉,虛弱的道:「……崖下有人摔下去了……還有,我的孩子……請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