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染香群
「只是要贖金而已。」麗郭也笑了,「哪有偷到皇帝家裡,要的贖金是『放出年長秀女三千』的?」
「當林神醫的女兒嘛,總是要有點俠義之心……」麗剛開了窗戶,回頭抱著祖母親了一下,「奶奶,爹爹若回家,跟我飛鴿送個訊兒。若來不及,就說我上山讀書,修身養性吧。」
「這次又是什麼山呀?」林太夫人頗無奈,摸摸這個古靈精怪的孫女柔軟的頭髮。
「武當山囉。」話才說完,她纖腰一扭,已經在數丈外的屋頂,「奶奶保重,我事情辦完就回來。芳雯,」她喚著一起長大的小婢,「記得幫我做女紅跟寫字帖呀!」
芳雯應了,麗剛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怪人。」麗婉一層折扇,穿著男裝的她看起來更顧吩風流瀟灑。
溺愛孫女的林太夫人歎了口氣。林府哪個人不怪的?怪是怪,仍然都是她值得驕傲的心頭肉呀。
「都小心呀……」她叮嚀又叮嚀,望著她們去遠了,才讓麗郭攙著進門。
林府的大門關上了。然後,屬於林家女兒的故事,這才要開始……
第一章
濃綠艷紅,多少仕女遊子在這美麗春光裡出遊,柳橋上儘是袖招華蓋,橋下扁舟往來,蜜樣的春風蕩漾,也漂蕩著姑娘們的輕紗翠羽,撩撥著每個人的眼睛和心,像是讓這嬌柔的春醉倒了。
這片如醉的氣氛裡,卻有雙清醒的眼睛如熠熠寒星,守禮的低下頭,避開酥胸與粉肩,樸實尋常的遠行打扮,掩不住滿身的英氣與沉穩,游春的姑娘忍不住嬌俏的多望他兩眼,他卻連眼睛也不抬。
展開袖裡剛剛收到的信卷,思忖著。追捕俠盜神隱經年,這次神隱卻向武當挑戰,讓他分外訝異。
他印象裡的神隱,並不是這樣的。
這位一切不明的俠盜啊……只知道他行蹤飄忽不定,往來宛如風般虛無縹緲。年紀與出身皆未知,更不用提相貌。
唯一有的,只有他撂下的信函。筆跡蒼勁端秀,預告即將「取」某物,並且預求贖金。
奇的是,他總能盜走他要的東西,雖然千萬人圍捕,寶物總是宛如輕煙般消失,沒有人跟他交手。
連御前帶刀、官封四品,被稱為「無常鬼捕」的自己,也無緣與他謀面。
撇開立場,燕無拘相當欽佩這位膽識過人的神偷。然而,俠以武犯禁,即使神隱要求的贖金總是為人不為己,即使所盜之寶總會完璧歸趙,卻不容此人輕忽王法。
雖然萬般惋惜,但是親手捉拿神隱,成了無拘最重要的目標。
但是……為何神隱要將目標鎖定武當這樣的名門正派?他向來只對為富不仁的惡賈好商、氣焰高張的達官貴人伸手啊!
這次神隱盜走武當派鎮派密寶--破棺真劍,要求的贖金居然是釋放搶擄兒童二十一名……他百般追查,也查不出武當有這樣的罪行……
莫非神隱誤判失手?這真是奇了。
酒杯端在唇邊已久,他凝眉思索,遲遲沒有喝下。直到橋上一片騷動叫喊才引起他的注意。
「我的兒呀!」少婦攀著欄杆要跳下去,讓眾人攔住了。水面上小虎帽兒載浮載沉,眼見就要讓料峭春水吞沒了。
他足一點,幾個起落到了岸邊,眼見溺水稚童越飄越遠……
「流走啦,快來人救啊!」
只見翠袖一翻,一葉扁舟疾馳若流星,長長的篙兒,輕靈的一點一挑,居然追上了翻湧的浪潮,翠衫飄飄如謫仙,滴溜溜的往水面輕抄,那撐著扁舟的少女,晃眼就將溺水稚童抱在手裡,只是戴著的紗帽被吹走了,露出秀絕的細緻面容。
好俊的輕功。無拘心裡訝異。旁人看不清,他看得一清二楚。這看來弱不禁風的少女,數丈外飛馳而至,身法靈妙,入扁舟水紋無驚,越浪救稚童時,薄薄的繡花鞋兒只在舟首一點,就能在險惡春江浪中保持平衡,行若無事的將溺水稚童抱在懷裡。
他抓住少女被風吹走的紗帽,望著她。
那雙美麗的眼兒水靈靈的回望,長長的睫毛守禮的垂了下來,在雪白的臉上落下誘人的陰影。
無拘不知怎的,覺得耳上微微發燒。
人群湧向少女的扁舟,甦醒過來的稚童和娘親哭成一團,他在團團人潮外,手上的紗帽有些燙手,竟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臉上的微笑這樣守禮溫柔,嬌脆的聲音甜孜孜,柔柔的催促快帶孩子看大夫去,別顧著謝。
姑娘家的事物,他一個漢子,不好冒冒失失的拿去還。或許托位大嬸兒……
回神過來,不知她是怎樣離開人潮,嬌脆的聲音蜜蜜的,聽得人心頭發暖--
「這位大哥,謝您哪。赤毒太陽下,沒帽子怎麼過呢?妹子沒用,挺怕曬的。」
他堅毅嚴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尷尬和狼狽,「舉手之勞,客氣了。姑娘師承哪位前輩,好俊身法。」
哎呀呀,他長年吃公家飯,總是專注武學和公門。皇上喜他冷靜膽識,令他身兼京畿總捕與殿前帶刀侍衛。見過的佳麗不計其數,端的眼觀鼻、鼻觀心,從不動容。這小姑娘雖清秀,也不該讓他失禮至此……陌陌生生的,就問起人家的師承?」
少女不以為忤,仍是甜笑,「粗劣武藝,大哥見笑了。妹子是林醫府的林麗剛,只跟父親學過幾天把式健身,哪有什麼師承呢?」她自自然然的接過了紗帽戴了起來,端秀的容顏登時讓紗矇矓了起來。
「神醫林雙無世伯?」他恍然,難怪這樣的氣度身手呢,「我是京城燕府燕無拘。」
「是燕世兄?」即使蒙著紗,她的笑還是甜到心底,「父親常提起您呢。『無常鬼捕燕無拘』,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父親跟我們幾個姊妹說過的,沒想到小妹居然有緣見到京裡的名捕。若路過濟南,請到舍下奉茶。父親雖然遠行了,祖母是世兄見過的,她常說燕林兩府世交,偏偏住得遠,反而生疏了。」
既然是林世伯家的女兒,他也就如兄長般的關心,「世伯遠行,世妹怎麼獨自到了這?」
「亡母遺願,要到峨嵋參拜。」她溫柔的聲音轉淒楚,「亡母過世至今已七載。姊姊們都是姑娘的年紀了,不好拋頭露面,我年紀最小,還不礙什麼的。有家人陪著我來……只是我貪玩,出來踏青。等等得回去了,不然教養嬤嬤會擔心。」
「千山萬水的,難為妳了。不過人馬雜沓的,為兄送妳回去吧?」這世妹年紀雖小,難免貪玩,說起來還是很懂事的。
她也不推辭,甜甜的一笑,跟在無拘身後乖乖的走。
到了客棧,她抬頭看看,又看看無拘,為難了起來。
「世兄……」她甜甜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客居,也該請您入內奉茶的。只是教養嬤嬤年紀大了,少出遠門,總是有些緊張……若讓她看見……哎……」她低頭弄衣帶,雪白頸項淡淡的透著茉莉香。
「我明白的。」無拘想了想,雖說是世交,陌生地頭的陌生人,教養嬤嬤不免要連說帶念。「世妹,妳年紀還小就一片孝心,又願意幫助人,是很好的。但是世道險惡,妳別顧著貪玩,身手再好,也抵不住險惡人心。峨嵋就要到了,妳乖乖跟著嬤嬤,可別再亂跑了,知道嗎?」
她撩起面紗,清麗的面容帶點嬌憨,「謝世兄教誨,我再不會這樣了。」微微欠了欠身,她輕巧的走入客棧,無拘才放心離開。
一進客棧,麗剛臉上的嬌憨收拾得一點都不見。她閃身進了二樓的上房,從窗縫看見無拘走了,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嘖,不是冤家不聚首。賊狀元看見了名捕頭,哪有心頭不亂翻騰的?
這位名捕世兄,追捕她一年多,好幾次險險讓他逮著,實在瞧見他的時候,她真想跳江逃走。
偏偏這漢子看起來像木頭,眼神卻銳利得像刀。她一時心慈,順手搭救了溺水稚童,旁人也看不出有啥不對頭,就他瞧出了端倪。
躲?別鬧了。越躲越可疑。仗著燕林兩府世交這點子關係,她乾脆豁出去,賭他一賭。
看他遠去的背影,麗剛不禁有些得意。這一把,她通殺,大獲全勝。將來怎麼疑,都疑不到她這個「嬌憨貪玩有孝心的世妹」頭上。
她臉上的笑更甜了,只是有點兒邪氣。
☆☆☆☆☆☆☆☆☆☆☆☆☆☆☆☆☆☆☆☆☆☆
娘……您為什麼哭?
不要哭了……等麗剛長大,就可以幫您了……不要哭,娘,爹說您身體孱弱,生育我們姊妹之後,更是每況愈下。
您禁不起這樣的傷心……求求您,娘,不要哭了……麗剛長大以後,就能幫您了……
含著眼淚醒來,聽著禪房外流泉潺潺。原來……這流泉聲引發了夢。
麗剛披衣坐起,聆聽著和家裡無二致的潺潺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