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秦方鈺
「我只賠籃子。」林千慧不退讓,要不就乾脆不賠。
「不行!」媳婦跳起來,潑婦的姿態張牙五爪,指著她破口大罵,「這裡有許多街坊鄰居當我們的證人,你別想賴帳!撞傷車子,想不賠新的嗎?撞傷人,不用好好的賠償嗎?」
四下圍觀湊熱鬧的民眾開始熱切討諭,關於對與錯開始漫天的喧嚷起來。或許林千慧先行示弱,眾人的言論一致偏向婆婆媽媽,認定是她的錯,該賠!
「說實話,我要不要賠,乾脆找警察來評評理,若是警察說是我的錯,你們開的條件我都照價賠償;警察若說是你們的錯,那籃子我也不賠。」林千慧看著囂張的婆媳臉色微變。
「叫什麼警察啦!小事情,何必要麻煩到警察。你這個年輕女孩子想拿警察來欺負人嗎?」媳婦氣呼呼的跳起來吼叫,像被激怒似的。
「有沒有欺負人,警察來了,自會見分章。再說,我可是等到綠燈才放動車子轉彎,而你們那線,跟我這裡,明明差上一段距離,而等紅燈的你們,為什麼會在我綠燈的時候,衝過來撞我的車?!」
人群在林千慧淡淡的解說下,從同情婆媳的情緒,轉而認真思考真相。
這時,某個人跳出來說:「沒錯啦!我的車子跟在小姐的後面,我們這一線道明明已經轉成綠燈,小姐慢慢轉彎的時候,是她們闖紅燈直接撞過來。」中年人的仗義執言,使得其它人開始評論是非曲直。
原來婆媳闖紅燈,惡意撞車還這般有恃無恐。
這年頭真是惡人先告狀,惡人當道呀!
「我……我哪有闖紅燈,我有慢慢的開過去啦!是她要轉彎,轉得不夠快,才會跑過來讓我撞。我不管啦!你撞到我的車子,就是要賠。」理字不在身,乾脆耍潑賴,硬是賴上林千慧。
林千慧也不吭聲,任婆媳拉著眾家街坊,低低的哀求公道,熱鬧的街道鬧成一團。她從容自若的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0三個鍵。
「你要做什麼?」媳婦隨即尖叫起來,仿若林千慧的行為天理不容。
「報警處理,難不成要弄成交通大亂?反正車禍現場也沒有弄亂,叫警察順便來量一量,做做筆錄,減少麻煩。」
「不用啦!」警察若來就先罰她無照駕駛,外加未戴安全帽。
「那……」
「你說要賠我籃子。」沒魚,蝦也好。
林千慧從口袋裡掏出五百元。
有人出聲抗議,「這筆錢不用給她,不是你的錯。」
「沒關係,花錢消災。」五百元事小,事情快速處理就好。她轉向其它的路人紛紛致歉,「不好意思,耽誤到大家寶貴的時間。我在這裡敬上最高的歉意,真抱歉。」話一落,她匆忙的上車,剛好綠燈亮起讓她趕路去。
今天可真是漫長的一天,她得趕去南投的店家送貨,再轉去新竹的兩個客戶家,最後還得跑大台北一大圈,送四個點。非到半夜才回得了家呀!嗚……鳴……廉價的勞工,還被惡質的婆婆媽媽兩人黨給拐了五百元。她今天是做白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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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投的阿伯看到久未現身的林千慧,像幾十年沒有看到她似的,硬拉著她東看看西瞧瞧,還叫他的兒子出來玩「來電五十」,最後拐她去吃頓相親飯,要她答應過幾天跟他其它的兒子相相看後才放她去新竹。
而送貨的點一在新竹市頭,一個在尾,光是在市區裡繞呀繞的,她的頭就痛,腳就麻,脾氣直往上冒。可是一看到衣食父母,她還是咧出笑臉,笑得很諂媚。
台北的四個點則分佈在東南西北各個角落,像故意整她似的,每條路都塞得很熱鬧,每個紅綠燈都故意跟她作對,而且她又得打起精神跟客戶哈啦,令她身上的每條神經都累得哇哇叫。
她快死啦!她快要累死啦!
當她把花送完,時間正式邁入晚上十點鐘。目前車子卡在淡水附近,人卻累得眼皮快要合上,她已沒體力把車開回中部山上的花圃。勉強的結果,搞不好她直接睡在高速公路上,若有不幸就造成連環大車禍,成為千夫所指的罪魁禍首。
不行!她沒信心可以安全抵達家門,現在要她多開幾分鐘,真的會昏睡過去。她方向盤一轉,順勢停在路邊,扭扭僵硬疲麻的臂膀,尖叫兩聲以消減今天的工作壓力後,她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直撥好友的香閏。
「親愛的,你寂寞嗎?你孤獨嗎?需要我來慰問你嗎?」嬌嗲嗲的柔媚嗓音,如同0204的性感嬌媚般勾人,徐徐的從林千慧的口中流洩而出,很難聽得出來她快要累癱了。
對方傳來幾句銀鈴般的輕笑。「臭千慧,這麼晚了,還捉弄我。」
「小的哪敢呀!你可是我最敬仰的江大美人,我對你可是一片丹心,忠誠可比滔滔海水,如山之菱。」小太監般的尖音惟妙惟肖的響起,巴結的態度十足十的像。
「妳得了。」笑聲頓起,她嬌嗔道。「剛回到山上,還習慣嗎?」
「嗚……鳴……江大美人呀!你要同情同情小的遭遇,小的至今流落街頭無依無靠,懇求你收留我一個晚上,小的將會感激你一輩子。」像頻道轉換般,小女孩可憐兮兮的聲音乍現,猶如被遺棄的流浪小孩。
「妳在台北?哪裡?」笑聲遽停,驚詫立起。
「正在看著淡水的河畔,想著你……」哀怨的男子低沉聲,像失戀般的哀傷。
「過來,快點過來。」聲音是又好氣又好笑。
「小的遵命。」電話收線,林千慧秀眉輕攏,眸光晶亮的飄向行動電話。
激活車子前,她暗想著若繼續開車,無人陪伴聊天提神的話,她將再陷入昏沉的狀況,到時殃及無辜路人,豈不害人害己、多增罪孽?於是她戴上耳機,撥給她最好的哥兒們,想藉著聊天打屁來打發半個小時的路程。
她嘟起紅唇,指間逐一按下電話號碼。這個臭哥兒們,消失快兩個月,簡直沒人性,在她最可憐最無助的時候消失無蹤。
咦?終於通了。紅唇咧開大大的笑意,直到對方傳來「喂」一聲時,她打出方向燈,貨車轉入繁忙的車流裡,開始大吐苦水。
「死小孩、臭小鬼!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居然一消失就是兩個月,連一點點消息也沒有捎來,你到底死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嗎?我好可憐呀!真的好可憐喔!金融風暴的暴風圈掃到我啦!我成為裁員的一分子,失業率中的一小小點啦!」
說完,她還可憐兮兮的哼哈兩聲,以示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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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高聳的辦公大樓內的燈火大都熄盡,唯有最高層的頂樓,這家公司的最高領導者,仍埋首在重重的公文中,精神抖擻的處理公事。
偉岸的身子,雄偉的體魄,包裹在筆挺的西裝內,週身冷凝沉重的氣息團團圍繞,形成駭人氣勢。
一陣規律的音樂聲響乍起,在這寧靜的空氣下格外擾人。
應寒楓濃眉一皺,性感的唇線抿緊,痛恨外在事物干擾他專注的心緒,分散他辦公的思緒,他目光嚴謹的找尋音樂聲的蹤跡。
瞪著偌大的辦公桌前,兩具電話皆無閃動的號志,濃眉皺得更緊,他困惑的眼神移向胸口前的行動電話,黑瞳浮起錯愕的訊息。
這支行動電話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五個,除了他的父母、妹妹和特助外,並無人得知。他的行蹤甚好掌握,不在家裡就是在公司,這支手機的用途著實不大,只是家人命令他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兩丸墨黑色的眼瞳凝睇手機屏幕顯示的陌生號碼,困惑爬上心頭,他思忖著接與不接之際,優雅的指間已不自覺的按下接通鍵,彼方隨之傳來一連串的說話聲。
「死小孩、臭小鬼!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居然一消失就是兩個月,連一點點消息也沒有捎來,你到底死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嗎?我好可憐呀!真的好可憐喔!金融風暴的暴風圈掃到我啦!我成為裁員的一分子,失業率中的一小小點啦!」
末了,還可憐兮兮的哼哈兩聲,以示哀悼。
應寒楓啞聲呆住,這通電話是找他的嗎?
他撫著清潔的下巴,凝眉思忖著在公司裡、家裡或是朋友之間,沒人敢用死小孩、臭小鬼來形容他、叫喚他。
她的嗓音清脆有力,充滿青春活潑的感覺,像指責又像埋怨般特殊講話的口吻,成功地吸引他的好奇心。否則依他住日的冷然作風,必然會在得知對方打錯時的第一時間內,簡潔有力的回一聲「打錯了」便順手掛斷,讓對方連出口問的機會都沒。
不過,通常打錯電話被他接到的機率是零,因為電話接到他的手中之前都要過五關、斬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