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向玄纁
「嗯。」嚴擎烈很模糊地應了聲,不想多做解釋。
「兄妹?」她很疑惑地看著他。
「一壺茶,再炒幾樣菜上來,要清淡些。」他不理會她,逕自點菜。
「擎烈……」她拉著他的衣袖。
「怎麼了?」
「我想解手……」亮亮的大眼很期待地看著他。
他將目光投向店小二,後者馬上會意,機靈的說:「姑娘,沒問題,茅房在後面不遠,穿過灶房很快就看到了,妳隨我來。」
小姑娘立刻蹦蹦跳跳跟著店小二跑開。
嚴擎烈則單手支頤,專注聆聽周圍用膳客人的談話。
好不容易追到此處,卻因為她的出現而必須更改計量,想要南行尋找她的身世,心底偏又奇異地矛盾著,多日來就這樣且停且走。
再者,這個突來的變化讓他對原來的想法產生疑慮。
那伙盜賊雖然行動迅捷而兇猛,然而作為卻顯得有些無智,與他記憶中的不相符合。要追緝他們並不算困難,問題是……他們真是他要找的人嗎?又或者,當時只是聽命於人?
這麼想來,也許這一年來線索可以搜集得如此順利,是有人刻意引導?
「朱兄,你知道嗎?那個鐵赤雲……」
「鐵赤雲?是四年前因為武功很邪門,被八大門派逐出中原的那個嗎?」
「對啊,聽說他在西南老家自立教派,好像還真有那麼一點模樣,我剛從邊地一帶經商回來,那裡的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會發抖呢!」
西南老家?鐵赤雲?
絕佳的耳力讓他能聽見食堂另一頭的低語,他直覺地鎖定那方,凝神細聽。
「真是糟糕啊,如果讓他成了氣候,不知道江湖會不會起紅禍。」
「也不知道他那身邪門武功是怎麼來的?」
「說不定是挖墓挖到怎麼武功秘籍?」
「挖墓?哈哈哈!這樣損人,虧你想得出來!」實在忍不住大笑,而後又壓低聲音,像是怕被人聽到,不小心就會性命不保的模樣。「不過啊,我這一趟倒是有聽說,那鐵赤雲本來也只是仗著武力和一些混混結伙作威作福,後來不知怎麼發達了,才……」
「擎烈……」腰際衣袍被扯動,他側頭向下望,見她笑得很開心,雙頰因為跑步而顯得紅撲撲的,好像發現怎麼令人興奮的事一樣。
「小心。」他隨口說了句,看著她跳上他旁邊的空位,然後半跪在凳子上,面對著他。
鐵赤雲,他之前雖然曾經聽過這個人,但因為一直以為他發跡中原,所以沒多做聯想,原來他老家在西南。
那麼,有可能……
「嘿,安心啦,」女孩穩住姿勢,雙手搭住他的肩,他很自然地微轉身子讓她能撐得更穩。「你知道我剛才看到怎麼嗎?」
「看到怎麼?」依然是隨口漫應。
六年多前,當那幫匪徒毫無預警地殺人家園時,只有他倖免於難。
而後足足有一年的時間,他都在逃避那班人的追殺。五年前在杭州城外,他不小心中了暗算,躲入廣平寺中。
之後,他遇到了玄膺,接受他的幫助至隱密之地藏匿療傷,那些追殺他的人卻也在之後不久便奇異地消失了。
斬草務必除根,那般匪徒不可能改變主意,那麼,是以為他已死,還是他們內部生變?
「我看到……灶房裡面有一個廚娘和另外一個跑堂的,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喔!」嘿嘿笑了兩聲,像急著和他分享秘密似的。「就像這樣!」身體前傾,櫻桃小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他的唇。
他愣住,完全沒有預料到她竟然這麼做,思緒霎時中斷,只能睜大眼冷瞪著她。
正巧送上最後兩道菜的店小二見狀,張大嘴,捧著托盤呆立在一旁,不知道該做怎麼反應;而正在用餐的其它客人,也都把視線轉向這一處,臉上全寫滿不可思議。
雖然說她還只是個孩子,但看起來也該到懂事的年紀了,況且看女孩兒的氣質,應該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居然還會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
究竟是她太過大膽,還是教養失敗?這是大家一致的疑惑。
「敢問……」店小二很快回過神,放下菜盤,笑得有些勉強。「你們真的是兄妹嗎?」
如果真的是,這種舉止就太逆倫了,還吻這麼久……
而且,他剛剛就覺得很怪,哪有妹子直呼兄長姓名的,想著想著,小二的表情更詭異了,還夾雜微微的輕視。
「不,其實……」趕忙將不懂世事卻專惹是非的小女孩拉開,暗暗施力壓她坐回長凳上,試圖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我們是未婚夫妻。」
他話一說完,四周好像響起細細的抽氣聲。
「未婚夫妻?」店小二的語氣不自覺拔尖,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陪笑。「那個……請不要怪我多事或者說話太直,只是……你們兩人歲數差這麼多,難道下再考慮一下?」
「這……因為兩家長輩是世交,很早以前便已經約定了這門親事,我們做小輩的怎能說毀就毀;再者,我也不願因為一時之快,而毀了她往後的名節,所以甘心等她成長,好成就鴛盟。」他這輩子難得一次說這麼長一段話來解釋怎麼,更難得撒謊,沒想到還能說得這麼順……
「咦?真的……唔!」坐在一旁的女孩轉頭疑惑發問,卻被一隻健臂給攬進懷裡,頓時消音。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笑得很尷尬,不知道是尷尬於看到人家未婚夫妻的親密,還是尷尬於自己的大驚小怪。「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啊!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誤會一場……」
「沒的事,忘兒行為比較率直,還不懂世俗規範,讓大家笑話了。」他舉高茶水,朝客棧中所有觀望的人做出敬杯的動作。客氣而略帶豪邁的動作底下,很巧妙地隱藏心底其實也很尷尬的困窘。
「不會不會,你倆還讓我們白白觀看了一場戲呢。」有人笑著舉酒回敬。
「長夫比較會疼小妻啦,祝福你們!」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這位俊少年,可別還沒娶妻就先納妾啊!」有人開始取笑。
一時之間,取笑與哄鬧聲充滿整個食堂。
「先謝過各位的祝福了。」又很豪氣地乾了一杯茶。
「唔……唔……」小女孩快要喘不過氣了,在他懷中掙扎著。
「忘兒,別再多說話。」他放開她,俯身在她耳邊低聲警告。
她大口吸著氣,乖巧地點頭,而後仰頭凝視他,大眼又瞬間盛滿疑惑。
「擎烈,你的臉怎麼紅紅的?」伸出小手摸向他的臉,再摸摸自己的。「還熱熱的,也是和忘兒一樣喘不過氣嗎?」
「閉嘴!」他終於忍不住低聲斥道,所有冷漠全部支離崩解。
第三章
「擎烈,名節是怎麼?」模模糊糊,像是夢囈的聲音,來自於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子。
「指一個人所該擁有的名譽和節操。」
「為怎麼人應該擁有名譽和節操?」唔,身體好溫暖、好舒服,好想睡喔,可是她還有好多疑惑……
「……以後妳就會懂了。」
「我現在就不懂呀!」
「乖,妳今天很累了,先睡吧,有怎麼話都等睡醒再說。」逼不得已,他只好用以前看奶娘哄弟妹的招數。
天知道為怎麼他每晚都必須哄小孩入眠!
「喔,好……」暖暖的,真的好舒服喔……
他看小人兒已經陷入沉睡,才收回置於她胸前的手。
在將她從狼爪下救回後,他就發現她的血脈不順,身子極虛,不知道是體質的緣故,還是刺激過度所致?
隱約記得,五年前抱著她時,她是相當健康正常的。
不論導致她體質虛弱的原因為何,他都必須幫她調養。而他所能想到最快而有效的方法,就是運用自己的天賦,將體內的一些真氣慢慢過渡給她。
這兩天強迫她多動,好助真氣快速與她自身血氣融合,以養壯她的身子,似乎有些成效。
或許從明天開始,他可以教授她學些基本功夫。
幫她蓋妥被子,他凝望她這兩天來微微曬紅的臉,少了些白皙,卻多了更多生氣。
有所牽絆的感覺其實很怪異,但他竟然已經開始習慣這樣的怪異了。
想起今日近午時在食堂所發生的鬧劇,他搖搖頭,轉身走出房間,輕巧地關上房門,而後朝客棧後院走去。
後院中,有一瘦削的青衣身影獨自站立,原本是在觀望滿天星斗的,在感覺到他走近後,眉尾挑高看他,一臉似笑非笑。
「聽說,今日上午在客棧中有一場頗不錯的戲碼,只可惜我沒能來得及觀賞。」瘦削男子的語氣滿是惋惜。
「我勸你別再多提任何一個字。」他雙手環胸瞪著眼前的人,神情陰冷。
「嘖嘖!火氣那麼大做怎麼?又不是我惹你的。」男子低聲抱怨道。
一陣掌風襲至,男子反應快速地舉臂抵擋,嘴裡還哇哇叫著:「你居然真的動手,想想我好歹也是你的結義金蘭,怎麼可以把這幾天奶娃兒的怨氣發洩在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