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莫璃
笑話,她可是怕被她傳染什麼怪病而毀容。與她同住一個大宅子已經是非常委屈了,現在居然還要和她同坐一桌吃飯,夾她夾過的菜……任三娘想著想著心裡不禁毛了起來。
面對任三娘的指責,翩翩只能低頭不語。
「夠了,我不想吃飯時還得拿這種話題當菜配。」任夫人嚴峻警告。
任三娘只能呶呶嘴極度不悅地閉上嘴吃飯。
「大姊,難道你不會替無懷感到不值嗎?無懷那麼好的一個人卻被迫必須娶這個無顏女,與她過一生。唉,無懷真是可憐,孝順害了他呀。」任二娘說話相當不客氣。
任夫人不發一語逕白吃飯,而坐在翩翩身旁的任無懷則是拿著碗筷不動。
坐在這裡只讓她覺得難堪,她在這個家不受歡迎。
任無懷的小廝此刻進到膳廳來。
「三位夫人,小的有事找無懷少爺。」
任無懷看見小廝進來時就已離坐起身。「我出去一下。」
翩翩看著任無懷跟著小廝出去,兩人站在膳廳外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什麼,忽然任無懷皺起眉頭說了幾句後,小廝滿臉愧疚地離開。
「我有事要和她說。」
他一進門便對著眾人扔下一句話,然後硬拽起翩翩的手臂將她帶出膳廳。
任三娘愣了愣,隨即笑出聲。
「真希望老爺也能看見這一幕。」她以手絹掩住嘴,由她的眼角便知道她在大笑。「唉,老爺應該留下來和大家一同用膳的,上什麼蘇州參加喜宴。」任三娘的語氣忽而變得充滿酸氣。
「別老爺不帶你一塊兒去就不高興。」任二娘冷冷地頂任三娘的話,若無其事地夾菜吃飯。
「哼。」任三娘冷哼了一聲,拿著手絹優雅擦著嘴角的油漬。
第五章
站在迴廊裡,外頭的天氣放晴,連下幾天的雨,花園裡的花朵木都被打得不成樣,散了一地花瓣,天一放晴,丫環們便開始整理花園。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存著什麼心,竟然這麼狠毒!」他不明白,醜陋的人不該連心都是醜陋的。
「我做了什麼?」翩翩備受委屈的問。
任無懷怒不可遏地回過頭來。
「你做了什麼?」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麼對待扁羽,如今你嫁進任府來,她的安危就是我的責任,我不准你再用從前對待她的方式待她。」
她心裡充滿淒楚。
「我怎麼對待她了?」他說,扁羽是他的責任,那麼真實的她活生生就站在他面前,她算不算是他的責任?
「難道你不知道她生病了嗎?她人呢?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剛小廝跑來和他,丫環找不到扁羽,她生著病還能跑到哪去?他已經警告她,要她不得離開房間好好將病養好,她不可能違抗他的命令的。那麼,是誰讓她不顧他的警告而跑掉,答案昭然若揭。
「我沒有藏她。」根本沒有扁羽這個人。她無力地撐著額。
他窮兇惡極地攫住她雙肩,忿然搖晃。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她難過的閉上眼,想逃避,想忘記他對於「扁羽失蹤」的焦急神情。她心裡的苦楚誰能瞭解?自己的丈夫愛上了幾乎不存在的女人,對自己怒言相向責難時,她的感情該何去何從?
她的心好痛,他的一言一行就像鞭子,不停地鞭笞在她身上、心裡。翩翩的閉眼讓任無懷更憤怒,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嘴。
「我以為你只是容貌醜陋而已,沒想到你的心比你的臉更加醜陋!我完完全全能夠體會當年為何你的爹娘要將你扔在尼姑庵裡不聞不問。」
她難過地摀住嘴,不讓啜泣聲溢出口,但淚水卻無法抑制,像流水般奔潑。
她急忙背過身去,佯裝堅強、冷漠無情地開口問。
「你擔心她?」
「對,我擔心她。」他毫不避諱、堅定的口吻讓她的淚掉得更厲害。
「她只是個丫環……」她早已泣不成聲,微抖著肩隱忍。
「在你眼裡,她或許是名微不足道的丫環、奴婢,但在我心中,她的地位遠遠高於你。」他不是沒看見她抖動的雙肩,但對她,卻升起不了同情心。
她渾身僵直。
「你想向我討她?」
他雙手抱胸。「我要她到我這兒來。」
為什麼不是對她說,他要的是她而不是「扁羽」?
她竟然比不上一名不存在的人,比不上自己的分身。她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深吸口氣。
「我不准。」
他激動地攫住她的肩,將她扳正,對她臉上的淚痕視而不見。若他仔細看便會發現她臉上厚厚的水粉已慢慢溶化,她原本的容貌正一點一滴地浮現。
「你以為我是來向你討她的嗎?在任府我做任何事都還要徵求你的同意嗎?我只是知會你一聲,識相點就將她交出來!」
她拔掉他的手,轉身面對花園。整理花園的丫環們紛紛對這兒投以好奇的眼神觀看兩人吵架,她苦笑。太好了,現在全任府的人會更加瞧不起她。
「我沒那麼大的能耐囚禁她,要她,你自己去找。」
「徐翩翩!」他粗魯地拍過她的身子,令她正視著他,仔細聽好他說的一字一句。「我現在告訴你,扁羽現在是我那房的人,你最好少再對她頤指氣使。」
她冷笑。「你的意思是,要收她為偏房?」有誰知道,問出這樣的話時,她的心正在泣血。
他不諱言。「如果時機成熟,我會和爹要求。」
她身子一震,迭步後退,她扶住身後的朱色樑柱穩住自己。
「你與我才剛成親沒多久……」
「但我已經受夠你了!」他扯眉,殘酷地看著她。「這樁婚姻你我都不喜歡,既然我已經依言娶了你,那麼我就有權力再迎娶我所想要的妻子,而你,已達到目的嫁進來了就好好當個無聲的人,最好連影子都不要出現在這宅子裡,我會很感激。」
「因為我醜陋的容貌嗎?」她咬住唇。
「你已經讓所有人倒盡胃口,我希望以後用膳時你就待在自己房間裡別出現,我想家裡的人會非常感激你。」
雖然已做好心理準備知道他會說什麼,但真正從他口裡聽見,她的心仍然抽痛。
她現在才知道,被心愛的丈夫所厭惡是件多麼令人心痛的事,當她知道他可能喜歡上「扁羽」時,她便已清楚自己已愛上他了。
這是件很可悲也很矛盾的事情。
「原來你也是以貌取人的偽君子。」她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冷酷、刁蠻。
他聞言冷笑數聲。「那麼你呢?攀龍附鳳。」
不知何來的力量讓她拉住轉身離開的他,他朝她拋來嫌惡的表情,令她不得不怯懦地鬆開了手。
「難道我們不能和平共處嗎?爹的決定並不是我的意思,我曾經反抗過,但是……」
「很顯然,你反抗得不夠。」他不願去聽她的解釋,隨即甩開她的手遠離。
而她,只能掉著眼淚看著自己的丈夫離她越來越遠,兩個人的心似乎再也沒有交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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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案後,任無懷正著手繪製一幅美人圖,圖中的人兒手中拿著一株粉絳色的梅花,女子兩頰旁烏黑髮絲遮蓋住,更顯嬌柔。微微漾著淺笑,柔情的雙眸正視前方,靈動的模樣好似活的,而高掛紙上的月兒發著瑩白的亮光,將女子的容貌點綴得更加瑩亮。
筆尖沾染上一層鵝黃顏料塗在衣裳處,勾勒起綵帶,風兒吹皺及地裙擺,吹動及腰長髮,綽約多姿。他勾下最後一筆,換筆沾上墨水在右側提詞:
一樹寒梅白玉條,回臨村路傍溪橋。
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銷。
任無懷滿意地拿起畫紙,透過窗外的光亮看著畫中的人兒,嘴角勾起依戀的笑容。
「少爺,五王爺來訪。」小廝推開門恭敬地站在外頭向裡通報。
任無懷揚揚眉角,呶呶嘴。「說我不在。」他來準沒好事。
「是。」小廝拉閣上門。
他放下手中的畫紙,從桌案下漠出一塊黑布攤在桌上,仔細地將畫紙放在黑布中央保護。等干了以後就能卷收起來了。
沒多久小廝又再度推門。
「少爺,五王爺說你肯定在,要你出來接客。」
「接客?他以為我是什麼,煙樓女子嗎?」他粗嗄回。「說我不在。」
「是——」
「我早知道你會想盡辦法趕我,所以這次我就不請自入了。」瀟灑翩翩的男子搖著手中摺扇入內。
任無懷有型的眉跳呀跳,他洩氣地投身入椅。
「你走我家好像在走你家廚房一樣方便。」
男子攤了攤手。「沒辦法,誰叫我天生就是穿黃衣的天之子,沒人攔得了我。」
「是啊。」任無懷乾笑兩聲。
男子找了個舒服的太師椅坐下,輕鬆倚著。
「你成親那天我剛好到湖州去了,巡視地方民情,所以沒法趕上你的婚宴,怎麼樣,新嫁娘美麗嗎?」男子忽然發現桌案上的畫紙,他稍稍探了下頭後扯出戲謔的笑。「的確美。新婚幸福吧,娶了個這麼美麗又脫俗的女子為妻是你前輩子積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