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林淮玉
沒辦法,她就是死愛面子,一點點被他瞧不起的眼神都禁不起。
真的,一點點都不行。天啊,她真是瘋了,怎麼會惹上一個喜歡收藏歡喜佛和秘戲圖的變態狂?
「前面左側見到小抱廳左轉再往前走繞過回橋,經過小偏廳走進右翼花園,再過去一點就是大門了。」
「你怎麼把門開在那麼不明顯的地方?」她忍不住抱怨。
「不明顯嗎?沈園的門面是薔薇小築的三倍大,是你方向感不好,還是我的門實在太大了?大到你的大眼睛無論如何睜大就是看不見。」
她不接受他的調侃,不甘示弱的道:「明明是你的大門設計有問題。」
他含笑不語,看著她騎驢自眼前慢慢消失。
就沒見過像她一樣愛騎驢的女孩,難道騎驢有比坐轎舒服?瞧她身下騎著的瘦毛驢,要不是因為她長得纖纖弱弱的,那頭驢隨時有一命歸陰的可能。
另一方面,昨晚發了一頓嬌氣的吳月娘仍餘怒未休。
「我真的好生氣。」
「氣有什麼用?那葉緋兒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沈大爺給弄到手了。」說話的吳月梅是吳月娘的妹子,她除了加油添醋之外,什麼建樹也無。
「什麼意思?」
「據說葉緋兒對沈大爺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真的?」吳月娘心頭一喜。
「我沒必要騙你,這不是我說的,是葉緋兒的朋友張邦傑告訴我的,要不是沈大爺硬要招惹人家,葉緋兒根本懶得住進沈園。」
「所以呢?」
「所以你要和她做好姐妹,越是情同手足越是對你有利,好姐妹不會奪人所愛。」吳月梅說得跟真的一樣。
「是嗎?我不相信這句話,就拿你來說,我總覺得你老是在我身邊虎視眈眈的。」
吳月梅輕笑一聲,「沒辦法,誰教你的男人叫沈竟霆,是人人欣羨的對象。」
「那你還教我把葉緋兒當成好姐妹?」
「反正葉緋兒對沈大爺不感興趣嘛,你將她視為好友又不會少一塊肉。」
「你別害我賠了夫人又折兵,如果葉緋兒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我就找你算帳。」
她也實在是無計可施了,想想妹妹的法子也不失為沒辦法中的一個辦法。昨兒個夜裡鬧了半天,沈竟霆只來看了一下就命令張任看住她,只要別鬧出人命,什麼都行。
她大哭特哭了一場,雖然自己是在有心理準備之下才跟了他的,可沒想到真如他所言,他不會對她放太多感情,就真的不對她放太多感情。
無情的沈竟霆!
昨夜,吳月娘指著他大罵,沈竟霆居然只是無動於衷地看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她倒是希望他能說些什麼,可是並沒有,最怕遇上少言少語時的他,連如何接招都是件辛苦的差事。
豁出去了。過河卒子也只能向前。
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
許多人不明白她為何鍾情於騎毛驢而不騎馬,或是騎牛,為什麼是毛驢?
葉緋兒身下這頭毛驢是外公送的生辰禮,外公極疼愛她,任何人想拆散她和毛驢都是不可能的。
「緋兒。」
張邦傑由後方喚住葉緋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在意她的。
「你怎麼好像睡眠不足的樣子。」
「會嗎?」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會羅,我還會看錯啊,你平日都是精神奕奕的樣子,今天卻不是那樣。」
他搔了搔腦門,「你在沈園……好不好?」
「沒什麼大事發生,不過小事不斷。」她想到那些秘戲圖和歡喜佛就頭大。
什麼色胚嘛!什麼不好收藏就愛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玩意兒。
「小事?會有什麼小事?」
「沒什麼啦,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自己煩惱就夠了,拖人下水實在不妙。
張邦傑見她沒有往下說的打算,也就打住不再往下問了,改口聊別的。
「白可雲好似消失了一般,從那日之後就沒人再見過她。」
「可見整個蘇州城只有我和芷珊願意作證白可雲確實住過慈雲庵啊!」
張邦傑點點頭,「慈雲庵的住持師父或許受到什麼人的脅迫要其不得張揚。」
「誰會脅迫那些善良的比丘尼呢?」
「很難說,姜捕頭正在查這件事。還有,你的小迷樓被賊偷去,初步認定是故意的行為,但應該不是為了財,因為若是為財,將很難銷贓。」
「也對,誰敢買呢?」
「是啊,大夥兒都知道你的脾氣。」他微笑道。
「我的脾氣是不好,可也不是無理取鬧,就拿皮不修來說,我讓他嘗嘗驢尿的滋味有錯嗎?」她問。
「老皮是罪有應得,可是你也得循合法途徑給他教訓啊,不能動用私刑。」
「還說呢,循正當途徑得花多少時間啊?你們這些作官的,官大學問大,拜託你們做點事又要擊鼓鳴冤,又要跪地的,等到真相大白都白髮蒼蒼了。」
「有這麼誇張嗎?」他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
「是這樣啊,你想想看,老皮本來就吃定了小翠,到時在公堂上他硬是一口咬定是小翠自願獻身報答養育之恩的怎麼辦?」
張邦傑被問得啞口無言,衙門文化他自然不陌生,平凡老百姓想申不平之冤如果不是正巧遇上再世包青天,確實是件難事。
「那也不能動用私刑啊!」他小聲地道,雖然心裡真的喜歡她,可也無法指鹿為馬!
「為什麼不行?我又沒有殺人放火。」
「也對啦,你是沒有殺人放火,但是用驢尿教訓人,或是用瀉藥讓人苦不堪言,都不是太好的方法。」
「好吧!驢尿不滿意,那下回我改用臭台的尿好了。」她正準備托人去西域買只最臭的臭鼬回蘇州。
「你就這麼不相信大明律法?」他覺得很難過,自己身為執法人員卻無法說服喜歡的人守法。
「不相信!如果大明律法有用,我也不用惡名滿蘇州城了。」不過她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惡人總要有人扮。
張邦傑心疼的看著她,「還是有很多人欣賞你的作風啊,如果你能用更文雅的字眼罵人,就更完美了。」
「罵人哪有什麼文雅的字眼,那些欠罵之人哪裡懂得什麼文雅字眼?」
「文雅些總是好的。」
「不要,文雅字眼不夠力啦,我不想隔靴搔癢。」
騎著驢,她往薔薇小築而去。
「你要上哪兒去?」
「回家修籬笆,你別跟著我,現在是當差時間,你可不能開小差。」
他止住步伐,自己確實有事在身,實在不適合閒逛。
更深露重。
沈家威喝了整壇烈酒,發著酒瘋,吵醒正在黑甜鄉里夢周公的葉緋兒。
「什麼玩意兒!月下高歌也不該選在這個時候吧!」她咕噥著,披上外衣走出門外。
沈家威正在香香居外頭的林蔭下大哭,又是哭又是笑的。
「劉浣……劉浣……你為什麼不愛我……你愛上大哥了是不是?劉浣……」
大哥?莫非是沈家威在發酒瘋?她幾乎可以肯定。
原來他就是沈家威啊!月下的他輪廓與沈竟霆有五、六分神似,但氣質十分不同。
沈竟霆冷酷些,而且自負非凡,這個沈家威又是喝酒又是唱歌,看不出有什麼志氣。
「負心女,女負心,假情假意為哪樁;郎有意,有意郎,一片癡心無人問。」
她喊了他一聲。
「你在唱給誰聽啊?都大半夜了,連鳥兒都歇下了,你別擾人清夢。」
他完全醉了。「你是誰?」
「很晚了,你又醉了,告訴你我是誰也沒用,明天一早等你酒醒恐怕也忘得一乾二淨,所以別吵了。」
他大吼:「你不是劉浣!」
「劉浣是誰?」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跟個酒鬼月下聊天。
「劉浣是我的心上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愛她,她唱虞姬的神韻美得令人心折,令人心折啊!」
「你為了她喝得爛醉如泥她卻不知情,這有什麼意思呢?不如回房好好睡個覺,明天醒來也好重新做人。」
「你認識劉浣嗎?認不認識?」
一問完話,他突地倒在地上睡著了。
葉緋兒喚來二名丫鬟,七手八腳地將他扶進香香居的客房,看著他可憐又癡情的模樣,她心裡猶豫著要不要相信他不是白可雲腹中孩子的爹爹。
「葉姑娘,是不是要把二爺扶回他自己的房裡啊?」丫鬟芥芥提議道。
「醉酒的人和死人沒兩樣,咱們三個人根本抬不到那麼遠的廂房,就讓他在此睡一晚吧!」她打著呵欠。
「我是擔心人言可畏。」
「甭擔心了,我不怕,有什麼好人言可畏的?什麼事都要在乎,那做人不是很累嗎?」
她又不是什麼名門閨秀,很多事沒那麼綁手綁腳,自己活得自在開心最重要,反正人無干日好,花無百日紅,趁自己有餘力時助人,也是積德嘛!再說,沈家威是沈竟霆的弟弟,如果她能勸其回頭是岸,或許有機會助她重獲自由,不要日日為著令人臉紅心跳的秘戲圖傷神又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