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文 /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凱琳感覺到所有人都在注視她的背,似乎可以在心裡聽到他們計算月份。讓他們去算吧!她告訴自己。很快他們就會知道自己錯了。
直到她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似乎自有記憶以來,巫覡女人就住在原屬於布家土地的一間破爛小屋裡。有人說布萊登的祖父老奧菲在紐奧良的奴隸市場裡買下她,也有人說她出生在「長青園」,而且擁有部分的印地安血統。似乎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多大歲數了,也似乎沒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無論是白人或黑人,郡裡的女性前後都曾經找過她。她會治療腫疣、預測未來、做出愛情藥,以及決定未出生的嬰兒性別。只有她能夠幫得了凱琳。
「午安,巫覡女人。我是韋凱琳──現在是白凱琳了,韋嘉瑞的女兒。你記得我吧?」
門打開了一道縫,滿是皺紋的蒼老面容探頭出來。「噢,韋嘉瑞的女兒──你已經長大了,」老嫗乾笑道。「你老爹肯定正在地獄裡被火燒。」
「你或許是對的。我可以進來嗎?」
老嫗離開門邊,凱琳走進這塞滿了瓶瓶罐罐、吊著各種藥草的房間裡。巫覡女人攪動爐灶上正在熬煮的某種菜汁,一面喃喃哼著很像咒語的字句。
凱琳站在一旁靜靜等待。早上在教堂裡,她就一直想著如果有了孩子要怎麼辦。孩子會使她被束縛在肯恩的身邊一輩子,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必須及早預防。只要沒有孩子,或許某天將會有奇跡發生,她可以重獲自由。
由教堂一回到屋子,肯恩立刻不見蹤影,但凱琳一直等到下午杜小姐回房午睡後,才得以脫身。
老嫗終於停止喃喃朗誦。「孩子,你該將你的問題交給耶穌基督,那一來你會覺得好許多。」
「我不認為耶穌能夠幫得了我。」
老嫗翻眼向天,格格地輕笑。「主呀,你聽到這個孩子說的話嗎?她認為你幫不了她。她來找老巫覡求助,卻認為你的兒子無法幫她。」她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用圍裙的一角擦拭。「這個孩子她真是太年輕了。」
凱琳輕觸老婦人的手。「我只是必須要確定,巫覡女人。我不能有孩子,因此才來找你。如果你能幫助我,我會給你優渥的酬勞。」
老婦人收住笑聲,轉向凱琳,首度認真地看著她。「孩子是天主的祝福。」
「那是我不想要的祝福。」她絞著手。「在我小時候,我曾聽奴隸女人說你可以幫助她們不要有小孩,即使你可能因此被處死。」
老婦人的黃眼睛瞇起。「奴隸女人的小孩會被賣掉。但你是個白人,你不用擔心你的孩子從你的懷中被奪走,你再也看不到他們。」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能有小孩──現在不能。」
老婦人再次吟詠起來。「基利是有療效的……基利可以讓傷口療合……」
凱琳走到窗邊。沒有用,老婦人拒絕幫她。
「那個北佬──他有著邪惡,但也有著善良。」
「很多的邪惡,極少的善良──我認為。」
老婦人格格地笑道:「像他那樣的男人有很強的種子,老婦人需要很強的藥來對抗他的種子。」她走向木架上的瓶瓶罐罐,找了好一晌後,終於挑出一個。她倒了大量灰白色的藥粉在空果醬罐裡。「加一點藥粉在水杯裡,在他辦完事後的次日清晨喝下。」
凱琳接過罐子,感謝地擁抱老婦人。「謝謝。」她掏出一疊紙鈔,塞給老婦人。
「照巫覡女人告訴你做的就沒錯了,小姑娘。巫覡女人知道怎樣做最好。」她再度格格地笑著,回到火前,攪動藥汁,彷彿知道某種只有自己曉得的笑話。
第九章
凱琳站在圖書室的矮木梯上,試著拿到書時,聽見前門被打開。起居室裡的老爺鍾敲了十下。只有一個人會像這樣甩門。一整個晚上,她都在武裝自己,準備好面對他。
當天下午,由巫覡女人那兒回來後,她曾在遠處瞥過他一眼。由於今天是星期天,紡棉廠裡只有他一個人在工作。他打著赤膊,忙著卸下由查理斯敦運回來的木頭。
「凱琳!」
從圖書室流瀉出來的燈光洩漏她的所在。從他的怒吼聲聽得出他的心情壞透了。
圖書室門被用力推開。他的襯衫沾著汗漬,骯髒的長褲塞在靴子裡,靴子一路在走道上留下泥印。莎妮絕不會高興的。
「當我喊你時,我要你立刻過來!」他吼道。
「如果我有翅膀就沒問題。」她甜甜地道,但眼前的男子已毫無幽默感可言。
「我不喜歡回到家後,還得到處找你。」
瞧他怒氣衝天的樣子,她幾乎笑了。「或許我該在身上掛個鈴鐺。找我有事嗎?」
「你該死的對極了。首先,我要熱水澡和乾淨的衣服。再來是晚餐──在我的房裡。」
「我去找莎妮。」話雖這麼說,她很清楚他的反應。
「莎妮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她害我必須花六個小時搬運原本不必搬的木頭──如果不是因為你太擅長玩火,」他背倚著門框,挑釁她是否敢反抗。「由你來照顧我的需要。」
她故意微笑,更加搧高他的怒氣。「這是我的榮幸,我去準備洗澡水。」
「還有晚餐。」
「當然。」她越過他身邊,朝廚房走去,在心裡幻想著跳上「誘惑」,騎到海角天涯。但要她放棄「日昇之光」,可不是單憑一個壞脾氣的丈夫就能夠做得到。
莎妮不見人影。她吩咐露西為肯恩準備熱水,再為他找些吃的。她考慮摻老鼠藥,最後還是選擇了白蒂留在爐灶上溫熱的晚餐。不過她故意掀開毛巾,讓食物盡快冷掉。
露西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白先生說要你立刻上樓。」
「謝謝你,露西。」她端著餐盤上樓,一面對著吐司和馬鈴薯吹氣,讓它們冷得更快一點。她考慮在上面撒鹽,終究於心不忍。他或許脾氣壞得像惡魔的化身,但他今天確實工作得很辛苦,讓他吃半涼的食物已經夠了。
她走進房間,瞧見肯恩仍衣著整齊地趴在長椅上,臉色臭得就像腳掌裡有刺的獅子。「你該死的去了哪裡?」
「張羅你的晚餐,親愛的。」
他瞇起眼睛。「幫我脫掉這雙該死的靴子。」
他的靴子雖沾滿泥污,他其實能輕易脫掉,但他似乎就是想找借口和她吵。通常她會很樂意配合,但既然他想吵架,她打算背道而行。「當然,我的羔羊,」她走過去,背對他坐在他腳上。「別動,一下就脫掉了。」
他唯一能夠定住不動的方法是將另一隻泥濘的靴子抵在她的臀部,但她猜想即使是他,也覺得這樣做太過分了。
「算了,我自己脫掉這該死的東西。」
「你確定嗎?我很樂意幫忙。」
他厲瞪她一眼,喃喃低咒,脫掉靴子。當他站起來脫掉衣服時,她忙著翻找衣櫃。
她聽見衣服落地聲,接著是他踏進浴盆內的濺水聲。「過來幫我擦背。」
他知道自己在這樁交易中吃了虧,現在想要獲得補償。她轉過身,瞧見他半躺在浴盆裡,一手垂在盆緣外,一腳跨在上面。「脫下你的衣服,免得弄濕了。」
這次他很確定她會挑釁他,而那將可以給他脾氣更加惡劣的借口。但她不打算這麼輕易讓他獲勝,特別是她在衣服下面穿了件還算端莊的單衣,以及好幾層襯裙。她解開衣裳,避免望向浴盆。「你真體貼。」
熱水似乎安撫了他。他的眼神不再冷硬,而是閃動著邪氣的光芒。「謝謝你注意到了。現在替我刷背。」
她會刷的。她會刷掉他一層肌膚。
「啊!」
「抱歉!」她狀極無辜地自他身後道。「我以為你更強韌些。」
「別忘了我的胸膛。」他反將她一軍。
他明知道那會很尷尬。她是刻意待在他的背後,但那樣一來,要為他刷胸膛實在很困難。她辛苦地將手伸到他的前面。
「你這樣是弄不來的。」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浴盆的側邊,這一拉便弄濕了她的襯裙。
她打濕海綿,揉擦他胸前的毛,但始終避免往下看。她也盡可能不去看白色的泡沬在他結實的胸膛畫出的圖樣,那會令她想入非非。
她的髮夾鬆脫,一綹長髮掉進水裡。肯恩撩起它,塞到她耳後。她坐直身軀,他的視線從她的臉龐來到雙峰。不必低下頭,她也知道濕透的內衣讓身軀的曲線一覽無遺。
「我──我將餐盤放在桌上,你擦乾身子後就可以吃了。」
「你的。」他沙嗄地道。
她轉身背對著他,故意慢吞吞地清出壁爐邊的小桌子。她聽到他擦乾身軀,直到聲音停止後,才小心翼翼地轉頭望向他。
他僅著長褲,頭髮濕淋淋的。她緊張地舔了舔唇,遊戲已微妙地轉移了方向。「很抱歉食物有點冷了,但我相信它一定還很美味。」她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