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凱琳氣憤肯恩竟然耍陰的。她不認為肯恩真的會傷害山姆,但他終究是個北佬,最好不要冒險。她渴望地注視著「誘惑」。它的名字真的再合適不過了。
「為『淑女』上鞍吧,」她歎了口氣。「我會和白先生談談。」
正如她所料,「淑女」對吃草遠比跑步有興趣。凱琳很快就放棄了馳騁之樂,改專注於觀察「日昇之光」的改變。
舊的奴隸木屋幾乎全部拆光,少數剩下的則重新油漆、整建,而且每棟木屋都有自己的小花園。她朝在花園裡玩耍的孩子揮揮手──就這方面,「日昇之光」真的和過去不同了。或許,廢除奴隸制度並沒有那麼糟……
她來到棉花田,下馬檢視剛剛萌芽的棉花花苞。現在還早,但看來肯恩這一季的收成會很不錯。她內心混雜著驕傲和憤怒。這應該是她的收穫,不是他的。
她注視著一望無際的棉花田,心裡突然湧現驚慌。「日昇之光」遠比她想像中的繁榮興盛。萬一她信託基金裡的錢不足以買回農場呢?她必須設法弄到農場的帳簿。另一方面,她拒絕去考慮肯恩不肯賣的可能性。
她騎馬朝池塘而去。她曾在這裡度過許多快樂的夏日午後,而它也如同記憶中一樣楊柳垂岸,碧波蕩漾。她對自己承諾有空一定要來游泳。
最後她來到她的母親和祖父母安息的墓園,停在鐵欄杆外致意。她父親葬在田納西的西羅教堂,韋蘿絲則獨自葬在較遠的角落。
凱琳穿過樹林,朝東北角新的紡棉廠的所在地行去。她瞧見一匹栗色大馬繫在樹幹,想著它一定是山姆所說的「維達」,肯恩的坐騎。它是匹好馬,但她想念「阿波羅」。她突然想起了曼克說過的話。
中校從不讓自己被束縛住──無論是馬匹、居住的城鎮,或甚至看的書。
她離開樹林,紡棉廠出現在眼前。過去南方一向將棉花送到英國去輾紡。內戰過後,開始有少數人自己建立紡棉廠,以節省大筆開銷。但凱琳從沒料到會在「日昇之光」的土地上看到它。
棕色的長形磚造建築約有兩層半高,兩邊都是窗子。它比她在圖畫中看到的英國紡織廠規模小多了,但矗立在「日昇之光」的土地上,仍顯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工作和談話。三名裸著上半身的男子在屋頂上釘著石瓦。其中一名背對她的男子直起身軀,結實的肌肉賁起鼓動。凱琳立刻認出是他。她下馬,走近工廠。
一名推著風箱的男子瞧見了她,頂了頂同伴的手肘。兩人停下手邊的工作,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整個建築工地逐漸地變得鴉雀無聲,工人們擠到外面或窗口,望著這名穿著男裝的美麗女郎。
肯恩也注意到這番不尋常的安靜,由屋頂往下望。由他的角度,他只看見一頂大寬邊帽,但由包裹在白襯衫和卡其長褲下的窈窕女性曲線,他立刻猜出訪客是誰。
他快步奔下階梯,大步走到凱琳的面前。老天,她真的美極了!
凱琳的雙頰困窘地緋紅。她應該要穿騎馬裝出來的。但肯恩並沒有如她預期的出言責備,反倒似乎很喜歡她的穿著。他的唇角微揚。
「你或許穿著長褲,但你絕對不再像個馬廄小廝了。」
他的好心情惹惱了她。「別那樣笑法。」
「為什麼?我不能笑嗎?」
「對著我不──看起來可笑極了。也別對任何人笑,你那張臉最適合皺眉了。」
「我會試著記住這一點。」他挽起她的手臂,帶著她走向紡棉廠。「來吧,我帶你到處看看。」
雖然工廠幾乎都建好了,但現在廠裡只有一台蒸汽機。肯恩為她解釋了皮帶和織梭如何運作,凱琳卻無法專心。他應該在當導遊之前先穿好衣服的。
他們遇到一名褐髮、蓄胡的中年男子。肯恩介紹他是金喬治,遠從新英格蘭雇來的工程師。凱琳才知道過去幾年內,肯恩為了建紡棉廠,多次去過北方。氣人的是,他從不曾想到要去譚夫人的學院看她。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沒有想到。」他回答。
「你是個差勁透頂的監護人。」
「這點我不會和你爭辯。」
「譚夫人可能會毆打我,而你根本不知情。」
「不太可能,在那之前你會先用槍殺死她。我不會為此擔心。」
她瞧得出他對紡棉廠感到驕傲不已,她卻一點也不想恭維他,那只會讓他更加得意。「我想和你談談『誘惑』。」
肯恩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她低下頭,發現他正瞧著她,驀地明白到她的身材曲線在陽光下一覽無遺。她走到陰影下,指控地比著正在吃草的「淑女」。
「這匹馬幾乎和杜小姐一樣年老,我想騎『誘惑』。」
肯恩必須將注意力強迫移回她的臉上。「它不適合女性騎。我知道『淑女』年紀大了,但你只能將就它。」
「我從八歲起就一直騎像『誘惑』這樣的馬。」
「抱歉,凱琳,但這匹馬並不好駕馭──即使對我來說。」
「但我們不是在談論你,」她委婉地道。「我們談的是某個知道怎樣騎馬的人。」
肯恩似乎覺得好笑,而不是生氣。「你是這麼想的?」
「不然我們來試試看。你騎『維達』,我騎『誘惑』。我們由穀倉出發,繞過池塘和小山丘,比賽誰先回到這裡。」
「你別想誘我上鉤。」
「噢,我不是在誘你上鉤,」她綻開絲般的笑容。「我在對你提出挑戰。」
「你真的很喜歡生活在危險中,不是嗎,韋凱琳?」
「我愛極了。」
「好吧,讓我們見識一下吧。」
他要和她賽馬!她在心裡歡呼。他穿回襯衫,戴上帽子,喝令仍在呆瞪著她的工人回去做事,翻身上馬。
「我們在馬廄見面。」他逕自騎馬離開,根本沒想到要等她。
凱琳終於騎著慢吞吞的「淑女」回到馬廄,「誘惑」已經上好鞍,肯恩正在檢查繫帶。凱琳下馬,將韁繩丟給山姆,走向「誘惑」,摩挲著馬的鬃毛。
「準備好了?」肯恩問。
「是的。」
他送她上馬。「誘惑」感覺到她的重量,開始躁動不安,凱琳花了一番工夫才控制住它。肯恩也已回到「維達」的背上。
他們出了院子。凱琳可以感受到胯下駿馬蓄積的力量,迫不及待要讓它好好奔馳一番。
「最先騎到紡棉廠的人獲勝。」她道。
肯恩以指輕拈帽簷。「我不會和你賽馬。」
「什麼意思?」凱琳一心想和他賽馬。她想和他在平等的條件下競賽。在馬背上,男女身高和體力上的差異將不存在。
「正是我所說的意思。」
「『傳教士山的英雄』害怕在他的人面前,被一名女子擊敗?」
肯恩瞇起眼睛。「我不必證明任何事,你別想引我上鉤。」
「如果你不肯和我比賽,為什麼要來這裡?」
「稍早你一直在吹噓,我只是想看看它是否屬實。」
她以手按著鞍角,微微一笑。「我不是在吹噓,而是陳述事實。」
「空口說說是很容易的,韋凱琳。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在馬匹上的本領吧。」
在她能夠響應之前,他已經騎馬離開了。她看著他引導「維達」逐漸快跑,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優秀的騎者,人和馬似乎融成一體……
她俯在馬頸上。「出發吧,好小子。讓他好好見識一下!」
「誘惑」果然不負她的期望。她先是和「維達」並騎一段,感覺到黑馬已躍躍欲試,她即放手讓它飛馳。「誘惑」離開了棉花田,朝空曠的草地馳去,放開四蹄,跑得愈來愈快。世界似乎消失了,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和胯下有力的動物。
前方出現一道樹籬。她的雙腿輕夾馬腹,引導馬匹往樹籬疾馳而去。她俯低在馬頸上,雙膝緊夾著馬腹,感覺「誘惑」飛身而起,毫不費力地越過了障礙。
她不情願地緩下馬速,掉頭回去。暫時這樣就夠了。如果她將馬匹逼得太過,肯恩會指責她膽大妄為,她不想給他借口分開她和「誘惑」。
他在草地的另一端等她。她在他身邊勒住韁繩,用袖口拭去額上的汗水。
「很精彩的表演。」他道,策馬和她並騎。
她沉默不語,等待他的判決。
「你在紐約時騎馬嗎?」他問。
「我不會稱那為騎馬。」
他輕扯韁繩,掉轉馬頭,朝馬廄而去。「那麼明天你會酸痛得要命。」
他就只會說這個?她望著他的背影,輕催「誘惑」追上他。「怎樣?」
「什麼怎樣?」
「你究竟要不要讓我騎這匹馬?」
「我看不出有理由禁止。只要不用側鞍,你就可以騎它。」
她展開笑容,必須抗拒掉轉馬頭,回到草地上好好馳騁一番的衝動。
她搶先肯恩回到馬廄,將「誘惑」交給山姆。「好好讓它走一下,出出汗,」她告訴小廝。「再為它蓋上毛毯,它剛跑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