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你回去躺下來休息,辛太太,」肯恩冰冷的眸子盯住凱琳。「我來接手。」
急於逃離現場,辛太太根本沒想到留下肯恩和他只裹著毛巾的被監護人獨處有多麼不合宜。她喃喃嘀咕著悍丫頭和神經痛匆匆離開了。
儘管凱琳裝作一副很勇敢的樣子,他可以看得出她嚇壞了。他考慮過退讓,但也知道這對她並沒有好處。這個世界對女人而言是個危險的地方──特別是相信自己比男人強悍的天真女孩。凱琳需要學會適時的讓步,而他打算教會她這一課。
他緩緩地解開袖扣,開始捲起袖子。
凱琳望著他逐漸裸露出古銅色的手臂,迅速後退一步,目光定在他的手臂上。「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吩咐過你洗澡的。」
她的嘴唇乾澀,別開了視線。在衣著整齊時面對白肯恩已經夠困難的,更別說現在她只裹著條毛巾。她從不曾感覺如此脆弱無助。如果他沒有藏起她的槍,現在的她會不假思索地扣下扳機。
她舔著唇。「你……你最好停止。」
他的眸子凝定住她的。「我吩咐過你洗澡,而那是你即將會做的。」
她舉高手上的鏡子。「別再靠近了,我是認真的。我朝辛太太丟出瓶子時故意失手,但這次我不會了。」
「該是你長大的時候了。」他平靜地道。
她的心臟怦怦狂跳。「我是認真的,北佬!別再靠近了!」
「你已經十八歲──該像個女人了。對付我是一回事,但對付一個不曾傷害過你的婦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趁我不注意時,脫掉我的衣服。然後……她拖著我到這裡。」
凱琳仍不知道辛太太究竟怎麼將她弄進浴室的,唯一的解釋是在肯恩宣佈要賣掉「日昇之光」後,她整個人都呆掉了。直至老婦人開始要脫下她的衣服,她才回過神來。
他再次開口,平靜的語音卻比怒吼更可怕。「你應該要記住你的禮貌。現在只好由我將你按進澡盆了。」
她將鏡子朝牆上丟去,試圖讓他分心,乘機逃走。
但他大手一撈,就抓住了她。「你就是學不會,不是嗎?」
「放開我!」
他踩過一地的玻璃碎屑,打橫抱起她,連同毛巾一起,將她丟進浴盆裡。
「你這個下三濫、骯髒──」
她沒有機會說完;他按住她的頭,壓到水裡。
一會兒後,她咳著水冒出頭。「你他媽的──」
他再度將她按到水面下。
「你──」
他再來一遍。
凱琳無法相信。他無意溺死她,只是要教訓她一課。明顯地,如果她無法管好自己的舌頭,他絕對會再做一次。她再度冒出水面後,狠狠地瞪著他,但不敢再開口了。
「夠了嗎?」他溫和地問。
她以手拭眼,勉強維持著尊嚴道:「你的行為幼稚至極。」
他反倒笑了──直至他低頭望向浴盆。他的笑容倏然逸去。
凱琳跟著低下頭,並發現她的毛巾已在稍早的掙扎裡掉落。
她併攏雙膝,遮住自己。「你快走!」她伸手去抓毛巾,將水濺得到處都是。
他快步朝門口走去,但又停了下來。
她攏緊雙膝,試圖用毛巾遮住自己。
他清了清喉嚨。「你──一個人行吧?」
她彷彿瞧見他古銅色的面頰微紅。她用力點頭。
「我拿一件我的襯衫給你。但如果在你洗完澡後,被我找到半點骯髒的地方,我們就從頭開始。」
他離開了,並未關上房門。她咬牙切齒,想像禿鷹啄著他的眼睛。
她洗了兩次,用力刷掉已黏在她身上多時的髒污,最後還洗了頭髮。終於確定連聖母瑪麗亞也挑不出她的毛病後,她站起來想抓條乾毛巾,卻發現浴盆的周道全被碎玻璃所環繞,根本過不去。
她低聲咒罵,用濕毛巾裹住自己,朝敞開的門口大喊。「聽著,北佬,我要你丟條乾毛巾給我!但你最好緊閉著眼睛,不然我發誓會在你睡覺時謀殺你,開膛剖肚後,生吃你的肝當早餐。」
「很高興知道肥皂和水並沒有毀了你甜美的天性。」他再度出現在門口,睜大了眼睛。「我就擔心會這樣。」
「噢,你只要擔心你的小命就好。」
他由毛巾架上取下毛巾,但沒有馬上丟給她,而是注視著地上的碎玻璃。「榮寵和羞辱往往是一體的兩面,出自愛默生──如果你沒有讀到,容我提醒。」
她等接過毛巾後,才反駁道:「愛默生也寫道:每個英雄最後都會變得無趣至極。如果不是早知道,我或許會以為是你激發了他的靈感。」
肯恩輕笑著轉過身,很高興看到她依舊精神昂揚。她長得像匹小馬,骨頭遠多於肉。連稍早浴巾掉落後,他約略瞥見的女性部位的毛髮都像個孩子一樣。
同時他也想起了她嬌小、玫瑰紅的乳尖,證明她已不再是小孩。那幕影像令他不自在起來,他的語氣粗嗄。「你擦乾自己了嗎?」
「夠干了。」
「用毛巾遮好自己,我要轉過身了。」
「我還以為可以不用再看到你的醜臉。」
他氣惱地回到浴盆邊。「我應該讓你赤腳踏過這些碎玻璃。」
「它不可能比忍受你自大的存在更糟糕。」
他由浴盆裡抱起她,出到走道後才放她下來。「我在你的臥室裡擱了件襯衫。明天辛太太會帶你去買一些像樣的衣服。」
她狐疑地注視著他。「什麼叫做像樣的衣服?」
他武裝好自己,準備應付她的發作。「洋裝,凱琳。」
「你瘋了嗎?」她大吼,正如他所預料的。
他幾乎笑了,但也知道不能太放縱她。「你聽到我說的。在我離開後,你必須一切聽辛太太的。如果你給她惹麻煩,我已經指示曼克可以將你鎖在房間裡,丟掉鑰匙。我是認真的,凱琳。等我回來後,最好讓我聽到你表現得規規矩矩。我打算將你交給你的新監護人,而你必須打扮得乾淨體面。」
她的臉上閃過氣憤、怒火,最後變成令他不安的絕望。水自她的髮梢滑落,彷彿淚水一般。她的聲音也不像以往那樣中氣十足。「你真的會這麼做?」
「我當然會為你另外找個新監護人,你應該高興這樣的結果才對。」
她緊握著毛巾,指關節都泛白了。「那不是我的意思。你真的要賣掉『日昇之光』?」
肯恩狠下心,不睬那張小臉上的痛楚。他可不想被一座頹敗的農場束縛住,但她不會瞭解的。「我不會留著錢,凱琳。它會進到你的信託基金裡。」
「我不在乎錢!你不能賣掉『日昇之光』!」
「我必須。或許終有一天,你會瞭解的。」
凱琳的眸子變得鋒利如刃。「我最大的錯誤是沒有一槍轟掉你的腦袋。」
她挺直肩膀,驕傲地轉身走開,關上房門。
第三章
「你是說整個社區裡,沒有人願意接受韋小姐的監護權,即使我願意支付她的開銷?」肯恩直視著洛特福的羅牧師,牧師也直視著他。
「你必須明白,白先生,我們認識韋凱琳小姐全都比你來得久。」羅牧師道,很高興能讓所謂的「傳教士英雄」吃癟。天知道,他一點也不想讓北佬進他的門,但禮貌上他又不得不招待對方,特別是現在到處是北佬的軍隊。
羅太太端著茶和草莓三明治進來。「抱歉,我打擾了你們嗎?」
「不,請進,親愛的。白先生,請用些茶和點心吧。我太太做的草莓果醬可是遠近馳名的。」羅牧師道,很清楚草莓醬是自罐子底刮出來的,麵包則是他們這周的食糧。但他們寧可捱餓,也不願意讓這名北佬看出他們有多窮。「你用就好,白先生,我要留些胃口等晚餐時吃。」
肯恩並不遲鈍,很清楚羅牧師夫婦奉上的點心是多麼大的犧牲。他在心裡低咒南方人的驕傲,盡責地取用了一塊他根本不想吃的三明治,然後盛讚女主人的手藝。
肯恩認為南方人的驕傲全是奴隸制度培養出來。農場的主人像皇帝般生活在自己的狹小世界裡,掌控數百名奴隸的生殺大權,並誤以為自己是全能的。戰敗的事實沒有改變他們多少。南方人寧可餓死,招待客人的禮數也不能少。
羅牧師轉向他的妻子。「你來得正好,親愛的。或許你可以幫我們的忙,白先生似乎陷入了困境。」
牧師轉述了白肯恩試圖為韋凱琳另找一名新監護人。羅太太聽完後,用力搖頭。「恐怕你的要求是不可能的,白先生。早些年韋凱琳還小時,有許多家庭想要接納她,但現在已經太遲。老天,她已經滿十八歲了。」
「十八歲還很年輕。」肯恩澀澀地道。
「南方的行為規範和北方大不相同,」羅太太道。「好人家的女孩從小接受傳統的淑女教育長大,但凱琳不僅無視於這些傳統,甚至公然嘲弄它們。我們社區的家庭會擔心凱琳對他們的女兒所造成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