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當然是,文妮。」她丈夫對她說道。為了緩和他的直言無諱,他拍拍她的手。
凱恩坐回他妻子身旁,手臂繞在她雙肩上,把她拉近他身邊。
莉雅注意到她的監護人和他的長子倆都不介意公開對妻子表達關愛之情。凱恩正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妻子的胳臂,而她的亨利伯父則一直沒鬆開他妻子的手。莉雅很羨慕這兩對愛侶。她知道她的監護人與他的妻子是因真愛而結合;而從潔玉和凱恩互相凝視的眼神看來,她推測他們也是先相戀而後結婚的。
她和克林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她懷疑他瞭解跟她結婚需要放棄些什麼,而且幾乎當場就開口問了他。
理察爵士此時加入談話,免除了莉雅受窘的可能。「克林要我協助他做小小實驗。他有理由相信這位小姐的女僕──薇娜──和不良分子勾結,想綁架公主。」
莉雅被理察的話嚇了一大跳,她轉向克林。「你憑什麼懷疑那個甜美的……」
他打斷她的話。「讓他說完,莉雅。」
「克林是對的,」理察爵士笑著對主人說道。「您的兩位公子具有我在情報局工作以來發現過最好的直覺。」
亨利愉快地笑著說:「我喜歡認為那是得自我的遺傳。」
「是呀,」文妮表示贊同,她對她的丈夫是絕對的忠誠。「亨利向來像獅子一樣。」
克林試著不發笑。他認為父親比較像綿羊而非獅子,但他不認為那是缺點。事實上,他還挺□慕他的單純。他自己在多年前就喪失了那份純真,他父親的確是稀有的人物,他似乎對人生的黑暗面完全免疫。聽他父親坦述年輕時歷經的創傷,更使他顯得不凡;那經歷並沒有使他變得憤世嫉俗,他還是坦然表達感情。而克林知道如果他還有一絲溫柔,那也一定是遺傳自父親。
「現在,誠如我所說的,」理察繼續說道。「克林叫女僕通知公主說,在我的住所將舉行一場會議,時間訂在次日早晨十點。薇娜就在晚上偷溜出去告訴她的同夥,克林命令莉雅的一個侍衛跟蹤她。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他們一夥四人已埋伏在我住所附近,等著劫走公主。」
「所以他們總共有四人?」克林問道,他對這消息一點兒也不驚訝。莉雅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很能判斷一個人的品格,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她對薇娜看走了眼,隨即又想到自己是否看錯了蓓莉。
「老天,僱用薇娜的是我。」公爵夫人脫口說道。「她來毛遂自薦時我早該覺得奇怪了,但卻因為她就出生在莉雅父親家附近而認為有個能喚起她過去回憶的人陪她,會使我們所監護的女孩好過些。薇娜會說他們的語言,亨利,我還看過她的介紹信。我看過的,但是我現在知道我該更謹慎些才對。」
「母親,沒有人怪你。」克林對她說。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的疑慮?」莉雅問克林。
這個問題令他很意外。「因那是我該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你。」
他似乎相信自己對她是有責任的,莉雅不知如何應付那種驕傲的自信。「但你是怎麼知道的?是什麼使你起疑呢?」
「一扇窗戶在陸蒙檢查門窗一小時後被打開來,」他解釋道。「而且一定有人提醒那夥人說我們會出去看戲。」
「也許是攝政王……」
克林打斷她。「是的,也許他提過,」他同意道。「但他絕不會開那扇窗。」
「你把他們全都逮捕了嗎?」亨利問理察。
「是的,全部一網打盡。」理察回答。「他們已經被關起來了。」
「明天一早我要和他們談話。」克林宣佈。「我可以跟你一起嗎?」莉雅問道。
「不行。」
克林的語氣不容反駁,他父親也支持兒子的決定。「絕對不可以,莉雅。」
討論結束。幾分鐘後理察爵士告辭離去,克林送他到門口,凱恩和潔玉同時跟他告別。公爵夫婦陪他們走向門口。莉雅立在壁爐旁,看著這一家人彼此談笑,突然間,一陣想成為這可愛、親密的家庭一員的渴望朝她席捲而來,她搖頭排除這個可能性。克林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忘了那個事實。
門在凱恩、潔玉兩人身後關上,她這才察覺到克林已經離開了。
他連聲再見也不說,莉雅因而受傷害。她轉身盯著爐架,以免她的監護人看到她眼裡的淚水。
尊嚴和禮儀,她默念著。她將平靜地挨過婚禮。如果克林決心做愚昧、高貴的犧牲者,就隨他的吧。
城堡吸引了她的注意,因克林以蠻橫的手段強迫她同意而激起的怒氣全被忘記了。
一波對父親的思念襲來,使她內心隱隱作痛。
今天,她真是悲慘極了。她不該離開修道院的,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在那裡她會很安全,而且對母親的懷念也更有安慰人的力量。
莉雅深深吸口氣,想藉此平息內心湧起的驚慌。她明白自己如此害怕的原因,上帝助她,她已經愛上那條龍了。
她無法承受這個事實。克林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他感情,不黏著他,儘管她非常想這麼做,她會強迫自己把這樁婚姻想成是一項便利的安排。克林有自己娶她的理由──即使是非常蠢的,而為了回報他提供的姓氏和保護,她絕不干涉他的計劃。而為回報她的體恤,他也會任她自己面對命運。
莉雅抹去眼裡的淚水,想出可行的計劃使她心情好過些了。明天她會要求和克林談談,告訴他她的決定。
她甚至考慮談判,但當然只限於比較無關緊要的事。
「莉雅,你的侍衛一會兒就會把你的東西帶過來。」
她的監護人走回客廳宣佈道,她轉身謝謝他。亨利伯父瞥見她眼裡的淚水,不禁皺起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道。「你是不是不滿意我給你選的丈夫,所以才……」
她搖頭,「我正在看這座小城堡,它使我有點想家。」
他看起來寬心不少,走過去站在她身旁。「我想我會把它帶回我們的別墅,我不喜歡看別人碰它,克林和凱恩對這東西是不會罷手的,不是嗎?」
他咧嘴一笑。「他們倆有時真像關在欄裡的牛一樣莽撞,我可不想這個寶貝給砸了。」
他轉頭看看模型。「你知道這禮物背後的故事嗎?」他問道。
「我母親說我父親把它送給你了。」莉雅答道。
「這城堡是個禮物沒錯。」亨伯父解釋道。「但我是問你可曾聽說有關你父親給我的那筆貸款?你有權知道此事,瞭解你父親是如何幫助我。」
他的聲音輕得沙啞而充滿感情。莉雅搖頭。「伯父,那不是貸款。是的,我的確知道事情的經過。母親告訴我這個故事是因為她認為我父親作弄您的手法既聰明又有趣。」
「薩尼作弄我?怎麼說呢?」
莉雅轉身把城堡從爐架上舉起,她的監護人本能地提醒留神,她點點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她則把吊橋從門閂上放下,然後把城堡遞給他。
「它們一直都在裡頭。」她輕聲說道。「瞧一瞧,亨利伯父。借條就在裡面。」
他似乎無法理解她的話,面露驚異的表情盯著她。
「這麼些年來……」他的聲音哽咽,雙眼迷濛。
「父親喜歡以他的方式做事。」莉雅解釋。「他堅稱那是個禮物,而您卻堅持那是筆貸款。母親告訴我您要求簽下借據,父親只好依您。但伯父,最後還是他技高一籌,給了您這座城堡作為禮物。」
「還有那些借條。」
她把手擱在他手臂上。「你持有那些借條,」她說道。「所以您必須接受債務已償還的事實。」
她的監護人把城堡舉起往裡瞧,立刻看到那幾張折起來的紙。「等你嫁給我兒子,債才算還清。」他說道。
他不曉得他的話對她的刺激有多大。此刻他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城堡上,因而沒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轉身離開客廳,在廊上和文妮擦身而過,但她什麼也沒說,唯恐她的聲音會洩漏自己的心情。
文妮連忙走入客廳,莉雅已上了樓。「亨利,你對那孩子說了些什麼?」她問道。
他示意她坐在他身邊。「莉雅沒事,文妮,她只是有點想家罷了。讓她自己靜一會兒吧。你瞧這個。」他又把注意力轉回藏在那件寶貝裡的借據。
莉雅暫時被大夥兒遺忘了。她很慶幸沒有人跟上樓來。她走進她亨利伯父的書房,
關上門開始淚如雨下,她至少哭了二十幾分鐘,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到了極點。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氣也太可笑,但一點也不在乎。
哭夠了之後,她仍沒有覺得好過多少,她的神經仍然因為憂慮和困惑而繃得死緊。
一小時後狄先生來訪,她簽署了他準備的文件,然後聽他滔滔不絕地解釋如何把她的錢從她父親的家鄉轉到英國的銀行。狄先生雇來辦這件事的人進行得不太順利,但他向她保證一切都不必擔心,只需要一點時間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