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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亨利吹聲口哨,"依安又出擊了。一整車東區人到城區看非主流戲劇。他一定是走投無路了。"

    "誰是依安?"達克略感好奇。

    "何依安是'聚光燈'的老闆,"夢挪解釋。"事實上,他就是'聚光燈',製作、經理、藝術指導,你說得出來的名堂,他全包辦了。"

    "'聚光燈'是他的寶貝,"亨利說。"依安此生的任務,就是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西雅圖現代劇院總監。"

    "為計麼?"達克問。

    每個在座的戴家人看他的樣子彷彿他的智商有問題。這對達克來說是個新奇的經驗,他不習慣週遭的人出現那種表情。

    夢娜大表同情。"這樣他就能去紐約,做個真正重要的人。"

    "我懂了。"達克禮貌地表示。

    夢娜朝他溫和地笑笑,隨即恢復安慰茱妮的工作。"別理那些俗人,你的表演精采極了。是不是呀,達克?"

    從來就不擅交際的達克明白她是要他對茱妮在那齣戲中的角色說些好聽話,而那齣戲對他比亂了碼的電腦還深奧難懂。他搜尋著字眼。

    "你是我看過最不尋常的蒼蠅拍。"他終於說出一句。

    茱妮抬起頭看他,金色的眼眸充滿曙光。"你真的這麼想?"

    "絕對。"達克說。

    夢娜讚賞地看他一眼。"尤其最後她終於將蒼蠅拍扁在牆上,那一幕是不是太棒了?"

    達克謹慎地將他的咖啡杯推離茱妮飛散的頭髮。"我幾乎能感覺到那只蒼蠅遭受撞擊時,那種全然的扁平。"

    夢娜讚賞的表情變成類似懷疑。達克的肩微微一聳,他已經盡了力,但是他不能否認他的盟友又少了一個。

    令他驚訝的不是這齣戲他一個字也聽不懂,遑論那枝蒼蠅拍的意義,而是他竟然能樂在其中;雖然角度不同。

    他明白,他之所以能樂在其中全是因為夢娜。

    他仍不能確定他為什麼會讓她把自已拉到"正點",和她那些大部分看起來是失業演員的誇張職員共進晚餐。對於他會陪著夢娜和她的部分親戚去那間怪異的劇院,他更是不解。那間劇院小得他可以將整座舞台、背景,及觀從席全裝進他的辦公室。

    話又說回來,他今晚沒有很多選擇。他若不和戴氏一族各色成員在先鋒廣場的這間咖啡館,就是一個人躲在家裡,抱著一瓶太貴的香檳、某種高價羊乳酪,及他的新娘所寫的絕情短箋。兩年前他的新婚就是如此過的。

    達克習慣了事情不順時獨自承擔。事實上,他也習慣了一切順利時獨自面對。他已養成了獨自承受失敗或慶祝勝利的習慣,這已成為他生活的寫照。

    當他寒心地確定蜜拉不會出現時,他一心只想一個人靜一靜。當時他的首要目標就是盡快打發掉兩百位賓客、承辦婚宴的外燴人員,及所有犯濫成災的裝飾。

    幾乎每個人,包括麥卡倫、他的朋友、儐相,及石氏保全顧問公司的副總裁,都在接到暗示後離開。唯一例外的就是外燴承包人戴夢娜。她衝進他的家,緊盯著他不放,手中揮舞著帳單,逼得他不得不注意到她。

    在他的書房裡,他終於仔細地看了她一眼。她穿著一件與他類似的小禮服,只是穿在她身上的款式顯得有趣了許多。達克依稀訝異地發現,以他惡劣的情緒,美色當前,他仍能欣賞。

    夢娜不太高,胸脯勻稱,下圍則豐滿而圓潤。對達克而言,女人最美的部位莫過於皎好的臀。

    最初她追著他要支票的決心令他錯愕。他原以為蜜拉已打點了外燴公司的帳單和所有婚禮的細節,蜜拉非常清楚他一點也不懂這種事而他也無意去學。不論是生意上或生活中需要交際的哪一方面,他都毫無耐性。

    不幸的是,他迅速增加的財富已將他拋至一個全新的領域,在那裡,社交已無法避免地和生意相纏。他得出結論:他需要一位妻子,因此他開始尋找。

    達克由痛苦的事件判斷,他的最好選擇顯然是個災難。

    高佻、苗條、金髮藍眼的蜜拉頗符合"冷淡的金髮美女"的說法。她天生就有那種權貴世家後代的疏離態度,她是達克心目中教養好、閱歷佳的女性代表。

    認識她三分鐘後,他向自已宣稱她正是他在找的理想妻子。以她的背景及家族關係,她正是處理他與日俱增的社交義務的最佳人選。她會知道如何招待他的重要客戶,她可以應付總想自他身上挖錢的本地政客及社區仕女。

    在雞尾酒會或慈善義演的場合和人聊天,對達克來說無異是場噩夢,而蜜拉卻是在打從出世就被教導此種技巧的世界長大。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達克原本指望將所有工作以外的惱人瑣事全交給她。

    蜜拉原本看起來是如此地可靠。

    今天下午的臨陣逃脫,或許是她這輩子所做過的第一件有違教養的事。

    和蜜拉相反的,達克認為夢娜是混亂爆炸活動的標準範例。她的各種表情以橫掃西雅圖天空的變化氣團般的速度及活力照亮她的五官。這不是好現象。他早已立意遠離活力充沛的女人。他知道他沒法應付情緒化人物,而她們也認為他令人洩氣。

    避開夢娜是唯一合理的做法,達克告訴自己。他明白他的直覺不靈光。當然,他可以輕而易舉猜出電腦竊賊,但對人際關係的瞭解,他可是一點天賦都沒有。依他看,只有人際關係才稱得上是現今流行的混亂原理。

    夢娜的外燴公司坐落在先鋒廣場上的一幢重新裝修過的紅磚庫房。在那裡,達克和"正點"的職員同桌,吃下了意外份量的蘆筍餡餅。

    在這期間,達克發現夢娜的整個家族——三代全是靠劇場討生活的人。

    他一直認為演藝人員全是姿態高、財務不穩定又神經質的人。今晚的觀察結果也沒什麼能改變他的觀念。

    但是不知怎麼的,今晚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他想,大概是他需要什麼轉移注意力,而夢娜和她的親戚已然成功。

    他甚至願意妥協地承認,這出曖昧不明、生澀難懂的現代實驗劇"牆上的蒼蠅",還是有它可觀之處。

    "蒼蠅的全然扁平,"亨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達克,這個觀點太棒了。我都沒想到茱妮的角色有那一層意義。她真的把它表現出來了,嗯?"

    達克知道自己已身陷絕境,因而保留地說:"我的印象深刻。"

    寇丹的眼睛大睜。"絕對如此,全然的扁平,完美極了,茱妮。"

    "你們真的這麼想?"茱妮急切地問。

    "絕對真的,"夢娜熱心地回應。她正要說別的,一個人影落在桌上,她抬起頭,"嗨,依安。精采的一齣戲。"

    "小夢,"新來的人喚道,"真高興看到你,你這位朋友是誰?"

    "這是石達克,每個人都直呼他名字。達克,這是何依安。"

    "你好。"達克說。

    依安做出驚奇的表情。"該不是石氏保全顧問公司的石達克吧?"

    達克不認為這句話值得回答,因此他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

    亨利插入解除了尷尬,"如假包換。"

    "真想不到。"依安咧開嘴笑,向達克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沒想到你會上聚光燈劇院。"

    "我是不會。"達克說。他有種感覺他不會喜歡何依安。

    依安三個過半,個子矮小,而達克不情願地和他握手時,發現他的手掌濕得令人不舒服,他的下巴還有腰線均已鬆軟下垂。或許它們從來不曾堅實過。他蓄著及肩長髮,頭頂稀疏地梳成馬尾,一個耳朵上掛著一隻金耳環;他的寬腿打褶線長褲直瀉在鞋上,黑綠相間的襯衫發出螢光的亮光。

    "達克,我剛巧聽到你的評論,"依安面帶高度讚賞地表示。"亨利說得對。茱妮演出了它偉大的內涵。一種真正的扁平。還有,不要忽略了衝擊那一刻所反映出來的性釋放涵義。"

    達克悄悄用餐巾擦拭他的手。"我不確定我有看到那一層面。"

    "它非常細微。"依安向他保證。"對不起,我得走了。有錢的大佬在等著,我答應過今晚的戲散場後和他們談的。但是我真的很想很快地和你聚聚,達克。現代劇院需要你這種人。"

    達克瞪著他。"這個我很懷疑。"

    "嘿,我是說真的,"依安說。"不是每個像你這種地位的人都能欣賞非主流劇院的重要性。我們後會有期。"他朝夢娜眨眨眼。"拜了,小夢。"

    他揮手道別,急急走向轉角的隔間。

    夢娜朝茱妮皺皺鼻頭,降低聲調說:"說實話,我不敢相信你和貝絲伯母會要我和他出去。你知道我絕不會和一個叫我"小夢"的人出去。"

    "給他一個機會,"茱妮低聲回應。"他這個人不錯,而且你們倆有許多共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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