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喬安娜·林賽
「我不瞭解!」水晶激烈地駁斥著,並極力想掙脫瑞德的懷抱。「我只知道我把最好的青春年華浪費在一個……同情北方的懦夫身上了。你馬上放開我,不然我就要叫了!」當瑞德放開她時,她立即往後退去,並怒視著瑞德。「我們的婚約取消了!我永遠不會嫁給一個……一個……哦!你雖然沒有替北方打仗,但是你還是一個北方佬!我看不起所有的北方佬!」
「水晶,你太激動了!我希望你靜下來好好想……」
「你滾出去!」水晶截斷了他的話,她的聲音也近乎歇斯底里。「我恨你,瑞德。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了!永遠!」
瑞德轉身離去,不過在門口卻停下來了。「我們兩人的事還沒有完,水晶。你將來還是會當我太太的,戰後我會再來找你!」他沒有等待水晶回答,匆匆離開了藍家。
當他步履沉重地走向馬車時,他竟想起方才遇到的那個謝家女孩來。她似乎可以瞭解自己的立場,而且她也沒有譴責自己。相反的,一直聲稱愛他的水晶卻絲毫不能接受他的看法!多麼悲哀!不過,他還沒有放棄水晶,他總有一天還要回來,還要讓水晶瞭解他。
第三章
安琪坐在門廊的台階上,淒涼地望著門前那一片光禿的田野。似乎不久前,這片田野還種著青蔥的玉米,而今卻已人事全非了,她不知道她能否再見到玉米生長在這片大地上?她更不知道日子能否再回復到以往的寧靜?
安琪將瑞德的金幣緊緊握在手心,希望能藉助它獲得一些安慰。每當消沉時,她總是如此換得心靈的慰藉;而此時此刻,她不但消沉,更有著前途茫茫,不知何去何從的恐懼。
她身上仍然穿著早上參加喪禮的深褐色洋裝,她很想穿黑色的為她父親送終,但是她卻連一件黑衣服也沒有。
眨眨眼睛,上禮拜的種種情景再度像噩夢一般縈繞在她腦際。其實,她原本以為他們的生活會有所改善的,因為今年的收成特別好,她跟著父親跑了三趟市集,才將所有的穀物售完。她所沒有料到的是,她父親才剛剛將最後一批穀物脫手,便在酒吧裡和北方佬打群架,結果意外撞到頭部,當場便喪生了。
當她回想起父親躺在滿佈鋸木屑的地上,全身污穢沾著血跡時,她不禁再度詛咒起那場無意義的戰爭來。由於那場戰爭,不但民生凋敝,許多年輕人均喪生沙場,更有許許多多像她父親一樣不願捐棄成見的人,仍然不能隨戰爭的結束而化解彼此的仇怨。
其實,像他們一向貧苦、又沒土地、又沒奴隸,而他們的地主梅家又未受戰事所波及,戰敗的影響對他們而言可謂微乎其微。她真不知道父親為何還要為誰勝誰敗、誰對誰錯的往事去打群架?結果還冤枉地送掉自己一條寶貴的性命,如今,她形單影隻的,再也沒有任何親人可以倚賴了。
淚水模糊中,她不只一百次地自問:她將何去何從?
當然,如果她願意的話,她隨時可以下嫁葛林頓。林頓已經向她提過幾次了,只是她一直沒有答應。其實,林頓確實是個很好的年輕人,自己也有一小塊農場。但是,她雖然很喜歡林頓的陪伴,她卻並不愛他!
她知道,如果可能的話,她情願能維持現狀!她會各種農事與家事,還有一匹好驢子,她有信心支撐下去。不過,當然,這還要看梅傑可的意思才行。令天早上,傑可也去參加她父親的喪禮,並且囑咐她待會兒會來看她。她只希望自己屆時能說服傑可,讓她自己負責這片農場,這是她最後一次機會了,她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正當她暗自嗟歎間,遠方突然傳來轔轔馬車聲。接著,一輛她所見過最華貴的馬車駛到她面前,馬車上正襟危坐的,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梅傑可。
安琪聽人私下談論過,梅傑可財富驚人,並未受到戰事的影響,她雖然半信半疑,但是她卻相信傑可的收人並非來自金橡園之農莊。事實上,在戰爭期間,農莊幾乎完全廢棄,並沒有加人生產行列。許多人懷疑傑可究竟搬來南方幹什麼?也有許多人不解傑可為何沒有在戰爭時避居歐洲,去照顧他歐陸的生意?
安琪記得她小時候,傑可經常會到他們農場來,有時候帶點糖果,有時候帶點玩具。不過自從八年前她父親和傑可大吵一頓後,傑可便在他們農場絕跡了。她原本以為他們會被傑?可趕出農場,沒有料到卻一直平安無事地熬到今日。她一直不知道當初他們大吵特吵的原因,只是一直懷念傑可的造訪,也一直對傑可有種感念之情。
傑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地主,即使他們收成不好時,他也從無怨言;在戰爭期間,他甚至只堅持收取一小部分的收穫。由於他的好心,安琪至今仍為漢娜偷取金橡園的東西而感到內疚不已。
安琪望著傑可走近的身影,不禁略帶懼意地站了起來。
「安琪,我很難過你父親這麼突然就拋下你走了,你一定覺得很空虛吧?」傑可柔聲地慰問道。
「是的。」安琪怯弱地回答著,兩眼也望著地面。
「我認識你父親有十八年了。」傑可追憶道,「他在我來阿拉巴馬州以前就一直在這個農場工作。」
「那你也認識我媽媽嗎?」安琪好奇地問著,兩眼也閃閃發光。
「唔,我認識。」傑可兩眼中散發著一種縹緲的眼神,「她實在不應該一個人跑到西部去的,她……」
「西部?」安琪興奮地嚷了起來,「她真的到西部去了嗎?爸爸一直不肯告訴我。」
「是的,她是到西部去了。」傑可悲哀地回答,「你知不知道你長得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爸爸常說我的眼睛和頭髮很像我媽媽。」安琪覺得輕鬆了下來。
「不止如此。你媽媽是我所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她有一種優雅而特殊的氣質,使她顯得格外動人,這一點她也遺傳給你了。」
「你在開我玩笑吧,梅先生?我一點也不優雅,更不用說特殊了!」
「如果經過適當的訓練,就會顯現出來的。」傑可溫和地一笑。
「訓練?哦,你是說上學啊?」安琪問道,「我從來沒有時間上學,爸爸需要我幫他照顧農場。」
「哦,對了,關於農場,安琪,現在你爸爸既然……離開我們了,我想……」
「求求你,梅先生。」安琪急急乞求道,「我自己可以照顧農場,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田里幫忙,我其實比我外表看起來還要有力氣,真的。」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孩子?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留在農場!」傑可驚奇地嚷著,並搖搖頭。
「但是我……」
傑可舉起一隻手,阻止她說下去,「我已經決定了,你不必再多說,你也不要一副悲慘的樣子,孩子。我是想讓你住到金橡園去。」
安琪露出一抹無可置倍的神情,「為什麼?」
傑可大笑,「就說我對你有責任感好了,你可知道,從你呱呱墜地時我就認識你了!那時候,我還和你爸爸一起等你出世呢!」
「但是你的家人會怎麼說?再說,你們家裡已經有好多傭人住在那裡了。」
「胡說!」傑可溫和地責備道,「傭人們並不住在家裡。而且,我的家人也會歡迎你的,你不要怕!」
「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瑞德感激涕零。
「那就這樣說定了,孩子,你去收拾行李,我等一會再派馬車來接你!」
***
兩個鐘頭後,安琪像作夢一樣,坐著梅家的新馬車,神氣十足地往金橡園直奔而去。在這短短的馬車旅程中,她唯一能想的,便是以後可以更接近瑞德了。她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但是對於瑞德的感情卻有增無減,並沒有隨歲月的消逝而淡化。
漢娜告訴她,瑞德現在已經退役了,在紐約經營梅氏企業。不過,查理則早在一八六二年年底即因腿傷而除役了,他在一八六三年娶藍水晶小姐為妻,現在夫婦倆都住在金橡園。
在安琪記憶中,十年前梅夫人過世時,她第一次尾隨父親到金橡園致哀。其後許多年,則只有在繳谷時,隨她父親到梅家穀倉去。不過,她從來沒有機會見到大廈內部的情形。每當想起今後她將在那裡工作時,她便雀躍得不敢置信。
安琪並不覺得當僕役有什麼丟人的,至少在室內當僕役總比下田操作輕鬆得多。再說,在梅家當傭人,以後瑞德回來時,她就可以見到他了。雖然瑞德永遠也不會回報她的愛,但是只要能接近他,她便別無奢求,於願足矣!
馬車終於在大廈前停了下來,安琪瞪著門廊前八隻氣派雄偉的廊柱,不禁為它的氣勢所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