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梵容
對信奉薩滿教的契丹人而言,薩滿婆是精神領袖。
薩滿婆望著班襲,對鬱於狂說:「她是?」
鬱於狂堅定地說:「我的女人,獨一無二的。」
薩滿婆讚賞地點頭,「她跟你一樣是個眼中有火、臉上有光的孩子。」
郁干狂鬆了口氣,有了薩滿婆的肯定,沒有人會找她的麻煩。
薩滿婆舉起雙手,雷動的歡聲立時停止。
「耶律氏族的子民們,我們的天神讓它的孩子紅海青回來了。」群眾響起更熱烈的歡呼。她等待歡呼聲停止,接著說:「現在,讓我們決定誰是下任王汗。」
鬱於狂聞言大驚,「父汗他……」
薩滿婆歎了一聲,「天神決定讓王汗回歸長生天,孩子,這是神的旨意。」她轉身回帳,「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班襲將她的手輕輕放人鬱於狂的掌心裡,他牽著她走進汗帳。
汗帳裡頭十分廣闊,當中坐著一位頭戴輕金冠、看似贏弱、目光仍炯炯有神的老翁。
而在他身旁那位穿著貴氣、眼神卻不和善的人,想必就是大王子耶律阿古納吧!
在王汗面前還有七位穿著各異、頭戴銅質冠帽的部落長。
鬱於狂走到王汗面前,跪下單膝行禮,「父汗,孩兒回來了。」
「咳!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咳、咳!」王汗邊說邊咳。和藹的目光瞄向跟他一齊跪下的班襲,「這靈顰的孩子是你的女人嗎?」
「是的。」
耶律阿古納冷諷:「到底是來路不明的野種,果然找的還是來路不明的野女人!」
鬱於狂瞇起鷹目,「不許諷刺我娘、也不准你嘲諷我的女人。」
劍拔弩張之際,王汗邊咳邊說:「咳!阿古納!你在恥笑我的鬱於夫人嗎?」
「孩兒不敢!」
王汗瞥他一眼,轉向他們說:「咳!快起來吧!」
郁干狂扶起班襲,與阿古納並列王汗左右。
阿古納等不及便嘲諷,「怎麼,咱們偉大的二王子居然夾著尾巴逃回契丹了,該不是闖了禍事吧!」
鬱於狂只是冷冷阻他,不怒而威的眼神讓他吞回其它更難聽的話。
「大王子!」薩滿婆警告的瞪他,確定他不會再搗蛋後,對眾人說:「現在我們應該要先討論王汗繼任人選。」
眾人紛紛落坐。
王汗的人選歷來都是由現任王汗與薩滿婆提議、所有酋長附議後產生的。他們會在眾王子裡,選出一位具有領導統御能力並且勇氣膽識俱強的為之。
薩滿婆望著虛弱的王汗,「王汗的意思是!」
王汗的目光在兩個兒子身上校巡,阿古納聰穎善謀略卻心術不正……他的視線停留在鬱於狂身上,只有這個孩子能將契丹帶到最強盛的境地啊!
耶律阿古納眼見王汗直望著鬱於王,爭帶著:「他不是耶律氏族的人,他姓郁干。」
「咳!如果不是顧全身為質子有損耶律氏族的尊榮,狂兒也不必改從母姓吧!再說郁干氏族身負保護耶律氏族的責任.也算功勳偉大。咳、咳!」
班襲見王汗咳得臉都深紅了,忍不住上前替他拍背順順氣。
耶律阿古納對她做起侍女的工作先是哧之以鼻,接著說:
「論起氏族,我的母親是正宮汗後,母親的娘家大賀氏族更是前一代的王汗貴族,只有我血統高貴,是貴族中的貴族!」
他指著郁干在,「況且這傢伙擅自逃回,還不知要為契丹招來多大的禍殃呢!」
王汗聽了,搖搖頭說:「咳!你實在太自私了!當初要不是狂兒,誰能打下契丹的萬里疆域?咳咳!」王汗一激動咳得更嚴重了!
班襲趕緊讓他喝口溫羊奶潤肺。
「謝謝。」王汗接著說:「要不是為了維護兩國和平,自在翱翔天際的紅海青,哪裡需要淪為沒有自由的漢人質子!咳、咳、咳!」
耶律阿古納仍堅持,「反正他當質子是事實,我大契丹不能容許當過窩囊質子的人來當王汗。」
「你!咳、咳、咳、咳!」王汗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看來是爭論不下了。」薩滿婆環視七位部落酋長,「酋長們的意思呢?」
七位酋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很為難。
鬱於狂素有彪炳功勳,然而大王子為人奸佞又善記仇,萬一力挺錯了,最後是他當上王汗,那他們難逃秋後算帳的命運。
於是酋長們皆緘口不敢發表意見。
薩滿婆歎了一聲,「好吧!再過兩天就是火神節,那一天我再作法,請火神降下旨意吧!」
「謹進薩滿婆的意思。」酋長們異口同聲說。
耶律阿古納悻悻說:「那就火神節再說了。」
「王汗多休息,我們退下了。」薩滿婆領著酋長及眾王子走出汗帳。
只剩鬱於狂與班襲留下。
「父汗……」鬱於狂滿臉擔憂。他不在乎王汗之位,只擔心父汗的身體。剛剛一再容忍耶律阿古納的譏諷,正是不想讓父汗兒他們兄弟鬩牆而心裡難受。
王汗在班襲的攙扶下起身,顫巍巍地走向鬱於狂,郁干狂梗著喉向前。
王汗有氣無力地拍著他的肩,「我兒,你還是如記憶中的一般高。」
「你卻病弱了。」幾年之別,沒想到父汗的身體贏弱至此!
「唉!年紀大了難免病弱。」沒了外人在場,王汗慈愛的拍拍最令他心疼的兒子,「孩子,你受苦了。」
鬱於狂昂藏站著,「孩兒不苦。」
「很好!很好!」王汗欣慰笑著。當初一時誤信阿古納饞言,以為狂兒為質子可以在中原習得漢家兵法、來日能夠更壯大契丹軍隊;沒想到他在中原不只是毫無實權的武散官,還得當漢家公主的扈從!這對雄踞大漠、他族聞風喪膽的大漠雄鷹,是多大的恥辱啊!
「回來就好!咳咳!咳咳咳!」王汗突然咳個不止。
郁干狂趕緊扶他坐下,班襲探問:「我略懂醫理,倘若王汗不介意,能否讓我為你把脈?」
王汗微笑搖頭,「你真是個能於的孩子2不過我的身體自己有數,算了吧!」
「父汗!襲兒熟習漢家藥理,你就讓她看看吧!」鬱於狂勸道。
「好吧!」王汗伸出手。
班襲進氈帳後看到王汗臉呈於紅,雖力持沉穩,氣息虛弱;加上間雜不止的咳嗽,便心生不妙,這會兒眾人盡退,她才有機會為他診脈。
她的指尖尋到了王汗跑中的寸口、關上、尺中三脈,唉!脈象疲軟……實已病人膏育、直達心肺哪!
鬱於狂見她秀眉輕蹙,便著急地問:「如何?」
「痰廖深人肺臟……」她遲疑了會兒才說:」如果王汗願意開刀治療,或許還有幾分機會。」
王汗相當訝異,「你會開刀?」
「會。」班襲堅定地說:「先祖由宮中攜出典藏醫典,班襲熟讀華陀醫經,自信能拿刀無礙。只不過……」她突然停住。
「不過什麼?」郁干狂見她如此,神色也緊張起來。
「如果早三個月開刀,有九成把握痊癒。」班襲很遺憾的望著他們,如今已經誤了最佳時機,恐怕只有六成希望。」
連她都沒有完全把握可以治癒父汗的病!郁干狂神色益發凝
重。在契丹傳統裡,刀傷是大忌,開刀療法對族人來說更是不可思議的。只有六成的把握,該不該勸父汗一試?
倘若失敗又該如何?他望向班襲,她輕輕搖頭,他的心直沉入地底——她的意思是……王汗會立刻有生命之憂!?
他們交會的眼神沒逃過王汗犀利的目光。
「咳!」王汗咳了幾聲,豁達地說:「生死有命,你們別再為我的病操心了。」
「父汗!」鬱於狂緊握著拳,豁出去地說:「只要還有一線機會,就請你為契丹一族保重!」
「咳!咳!孩子,我不在意能當多久的王汗,在意的是契丹的強盛與否、以及族人是否能安居樂業。咳咳!」一連串劇咳打斷了王汗的話。
郁干狂趕緊替他拍背順氣。
王汗慈藹地望著班襲,「孩子,你既然精通醫理,能看出本汗還有多少時日嗎?」
班襲峨眉緊鎖,為難地說:「僅以藥物控制……大約還有數月的時間。」
「咳,那就夠了!薩滿婆的祈福及藥草,只能替我維持不到一個月呢!」王汗欣慰地點頭,拍拍愛子的肩頭。「我兒,我以為等不到見你最後一面,如今不僅見到了你,還看見你帶回心愛的女人,已經夠滿足了。」
「父汗……」郁干狂單膝跪下,一臉沉鬱。
王汗扶他起身,「我兒,現在我最後的心願,就是希望你們兄弟和睦相處,以你的智能,能辦到嗎?」
「孩兒謹遵父汗教誨!」
「咳咳!那就好、那就好!」王汗轉向班襲,「孩子,從此刻起,就有勞你替本汗著藥了。」
「班襲知道。」
王汗又是一陣狂咳,見嚇壞了他們,眨眨眼,俏皮地對班襲說:「孩子,可別學薩滿婆專熬些苦苦藥汁來折騰本汗呀!」
知道他想沖淡郁干狂的憂心,班襲法笑回答:「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