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文擬思
「廢話!」她白了他一眼,好像這是個相當愚蠢的問題。「如果誰敢害我相公,我絕對跟他拚命!」
這下,朱棣的笑完完全全凝結在臉上,再也說不出話。他無語領著鳳翎入宮,但卻非往蕭子暮所在的地方,而是拐個彎先到了御花園。
「哇……」她像鄉下人入城般瞪大了眼。「好美的花園……你瞧!池上還有蓮花呢!」
「妳喜歡嗎?」他有些迷惘地望著她無邪的臉龐。
「當然喜歡!」
片晌,花園那頭走過來幾名嬪妃,一見到朱棣,便連忙以最優雅的姿勢走來,這又引起鳳翎一陣驚呼。
「快看快看……美人啊!好美啊!天下的美人都藏在這裡了嗎?」
「不!至少還差一個。」他語意不詳地道,在那群嬪妃走到身前,正要下跪行禮時,他事先抬手免了她們禮,又用眼神示意她們不准說話。
「哇啊……近看更美啊……」她毫不掩飾的欣賞眼光,盯得幾名嬪妃都紅了臉,唯礙於朱棣警告的目光避不得,只能乖乖地讓鳳翎品頭論足。「妳們身上的衣服繡花好複雜,布料又很好,穿起來一定礙手礙腳,不敢做大動作吧?還有,妳們頭上頂著那麼高的髮髻,還插了滿頭花,會不會覺得頭重腳輕?尤其這位姑娘妳頭上的步搖……沒有十兩重也有八兩重吧?難怪妳一直低著頭……」
「如果妳想要這些東西,朕……我可以送給妳。」他突然認真無比地看著她。「若是妳願意,妳可以住在這裡,享用這裡的任何東西,指揮妳看到的任何人……」
「誰要住在這裡啊?」還有,送她步搖簪花,不如送寶刀利劍來得實用。「說得這麼輕鬆,你官這麼大?這麼威風?」
「我的官職是不算小。」他得意地一笑,尚不想揭露自己的身份。
「官大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嗤之以鼻地指著他身邊的錦衣衛。「出個門還要一堆人跟前跟後的,一點兒自由都沒有;一路走進來,所有人都不敢正眼看你,這樣的日子你不難過嗎?」
彷彿被她說中了什麼,朱棣愣了一下,隨之揚起譏誚的笑。「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怨得了誰?」
繞過御花園,他又帶她來到坤寧宮前,指著精緻的楠木雕花門牆。「這裡是皇后住的地方。」
「好大啊……不過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不寂寞嗎?」她不僅不羨慕,反而有些同情。「像我,只要有相公在的地方,即使只是間小茅屋,我也覺得很幸福。」她不由得想起過去他們在南山塢的那棟小竹屋,臉上又漾起溫馨的笑。
朱棣掩飾住眼底的憾然與諷刺。縱然他本想以宮裡的榮華富貴來引誘她,但現在看到她的反應,也知道自己未免將她瞧得淺薄了。
而且,蕭子暮幾乎已是她生命的全部,她雖然單純,卻非常執著。
「喂!你不是要帶我找相公嗎?繞了這麼久,他究竟在哪裡?」她走得不耐煩了,更重要的,她心底的不安,並沒有因為觀賞美景花園而有所減輕。
「就快到了。」
百年江山易得,但不及美人有血肉有思想,不是他的,終歸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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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
蕭子暮剛出禮部衙門,便被迎面衝來的紅影抱個正著,險些被撞倒在地上。他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懷裡熟悉的香軀及氣味已告訴了他一切。
「翎兒?」她怎麼還在宮裡?蕭子暮忙穩住身形,疑惑地扶正她的身子,抬頭忽而望見靜立其後的朱棣,心裡卒然戒備起來,直覺摟緊了鳳翎的腰向後挪,不著痕跡地站到她身前。「微臣參……」
「免了!」怕洩漏了身份,朱棣先止住了他的話,暗示地輕搖頭,深深地看了鳳翎一眼。「我帶她來找你。」後又略帶責難地瞪了下蕭子暮。「你怎放心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在宮外等你?」
「妳在宮外等我?」朝會後,他並沒有直接離宮,思及她形單影隻枯等的模樣,一陣不捨刺入了心頭。也顧不得朱棣在場,他靠近她耳際細問:「怎麼不先回去?」
「我只是想看你。」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很害怕,怕你會出什麼事。」
她也感受到危機了嗎?由於在此地不適宜做出親膩的動作,蕭子暮只能朝她安慰地頷首,大手在她手心輕捏了一下。
就這麼一個細小的表示,鳳翎懂了,朝他甜蜜一笑,反手用力握住他,再也不想放開。
兩人間微妙的互動並未瞞過朱棣的眼,他忽然覺得這一幕刺眼極了,於是重重地咳兩聲,打破了眼前不言可喻的親密相系。「咳!子暮,你和李挺見過面了嗎?」
「是,臣與李大人方才會面。」他這次將鳳翎輕移到身後,上前一步整個人擋住她,緣因朱棣看她的眼光令他很不舒服。
「他說的話,你應該都明白了?」朱棣語帶保留。
「……臣明白。」蕭子暮選擇了正面迎戰,他沒忘記身後還有一個無辜的她。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這句話等於當面警告。
這次蕭子暮沒有直接回答,他回頭望了眼鳳翎,接收到她投來信任及戀慕的笑容,令他當下決斷,毅然開口:「臣知道怎麼做。」
朱棣尚無法確定他真正的想法,但卻能確定鳳翎對他的重要性,一道眷眷的目光自然而然飄過了蕭子暮。「你要明白,你還必須顧著她。」
「臣再明白不過。」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不得不做下這個決定……
兩人心裡有數地對視俄頃,朱棣長吁口氣,發自肺腑地將手搭上蕭子暮肩頭。
「你真的很幸運……」又依戀地瞄了鳳翎一眼。「只有這個,我自認真的比不上你……我很少這麼心服口服的認輸。」
「這種事,沒有輸贏、沒有先後,只是一種感覺的契合。」蕭子暮也語重心長地暗喻。先前他只是隱約看出朱棣的想法,卻沒想到他說的這麼明白。
「哈哈哈……」長笑聲中夾雜著無奈,朱棣搖搖頭笑歎:「我又被你一句話說服了。唉,對你,以及對她,我幾乎是同樣的矛盾。」
語畢洒然離去,這樣的決絕,只是表示他已鐵了心,再不會有所姑息。
「翎兒,」蕭子暮目送朱棣的背影離開,心裡的陰翳更加深了幾分。「妳留在這裡等我,實在太危險了!」
「我知道,可是我顧不了!」她繞到他身前正視他。「要我在家裡等,簡直是要我的命。我不要再無止境的等你了,那樣的日子我過怕了,我要在你身邊!」
蕭子暮心頭一震……這種悸動、這種充塞全身的感動,就是愛嗎?他竟愛她如此之深,深到連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嗎?
可是,就是因為愛她,他再無法放縱自己自私的情感害了她,只是,他懷疑自己真能不顧一切地照他所想的意思去做。
他最怕的,莫過於傷害到她,即使到最後,真正體無完膚、粉身碎骨的,將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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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挺言明,他奉旨雲遊四海明為查訪民情,事實上,卻是去搜尋下落不明的建文帝。
李挺還說,當他行到滇境時,多所寺廟皆承認確實曾有位僧侶至廟內借宿,還偶與一名女性接觸,其形貌頗似他形容的建文。
循著這些線索追查下去,這名僧侶的蹤跡竟又繞回了京師附近,而後那名僧侶就如消失一般,再也找不到他的去向。
最後他明白說了,張士誠的後人混入宮裡當宮女,與建文相協逃胞,意圖以張士誠的秘寶為基礎奪回帝位。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卻聽說蕭子暮曾替她畫一幅像。
按被禁錮中朱榑的供詞,那幅畫像——仍在蕭子暮手上。
回想著李挺的一言一語,蕭子暮清楚這是替朱棣傳話——要就交出畫,否則等於間接證明他在包庇張玉雲及建文。雖然他四兩撥千金地告訴李挺,朱榑的話只是脫罪之詞,但他也知道朱棣不會相信,君臣兩人的決裂,勢在必行。
更鼓聲由遠而近傳入窗內,已經三更了……
「相公,你還不睡嗎?」鳳翎在一旁盯著他已好一會兒,只見他忽而蹙眉,忽而歎氣。「二更都過了。」
他將目光對準在她臉上,握拳忍耐想擁抱她的衝動。現在他只想仔細地記住這個嬌美的輪廓,深埋在記憶裡,因為以後怕再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了。
「翎兒……」咬緊牙關,他逼自己狠下心。「我要妳和徐爺他們離開這裡。」
「什麼?你說什麼?」芳心一陣劇痛,一定是她聽錯了!她強打起笑容,雙手慌忙地按在他肩上,想把他壓上床。「相公你累了,快休息吧,現在已經好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