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齊晏
韞恬百般無聊地放下硃筆,終於抬起視線看向韞麒。
「朕不是告訴過韞驍,絳彩的事情朕自會處理,誰都不許插手的嗎?」
「皇上。」韞麒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這個小宮女關係到你的性命安危,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幾個怎麼能置之不理。」
「別擔心,不會有事。」他提筆繼續批折,神態怡然雍容。「她若是真想報仇,朕就如她所願。」
韞麒差點沒從椅子上栽倒。
「皇上,您的命可只有一條啊!」他失聲大喊。
「這個我知道,我還沒把自己當成神,用不著你刻意提醒。」韞恬皺眉斜睨著他。
「那你說『如她所願』是什麼意思?」韞麒實在聽不懂他這位皇帝哥哥的玄妙回答。
「她既然恨我,我就讓她有機會洩恨,只要能讓她發洩恨意,也許不一定要送上我的性命。」他閒散地說道,面對同胞親兄弟,他的態度親切隨便了許多。
韞麒愈聽愈玄,萬分困惑。
「皇上,臣弟有一事不明。」他誇張地拱手詫問。
「說。」韞恬放下筆,悠然換了一個坐姿。
「不知皇上如此犧牲所為何來?」他不解地攤了攤手。
「你可問到重點了,真要命。」韞恬挑眉輕笑,笑得甚是無奈。
「重點是……」韞麒心驚膽跳起來。
「絳彩給我的感覺非常特別。」他微微一笑,神情像是想到了什麼般怔然失魂了一瞬。
聽到這樣的回答,韞麒的直覺是不妙。
「敢問特別之處是……」
「很難說明,不過,她拒絕當我的女人,這點夠特別吧?」
「那的確是夠特別。」韞麒愕呆了,完全無法否認。
在這座皇宮裡,除了皇太后以外,有哪個女人不想剝光他這位皇兄的衣服,突然出現了一個拒絕召幸的女人,也難怪他的皇兄覺得她特別了。
「更特別的是……」韞恬忽然壓低聲音說。「她居然敢打我耳光。」
韞麒一聽,整個人驚得跳起來。
「皇上,她竟敢如此犯上無禮,為何不將她亂棍打死?豈可由她胡來!」
「更要命的是……」他慨然一歎。「我捨不得她死。」
韞麒徹底傻住。不妙,真的不妙了。
「皇上,她的姿色遠勝過你後宮六大美女?」不會吧,他不敢相信。
韞恬沉吟著,似在發怔,又似在沉思。
「在我的眼裡,絳彩是個女人,而她們是六朵絕色鮮花,兩者是無法拿來相比的。」他的唇角漾著迷離悠淡的笑意。
韞麒瞠眼大驚。糟糕,慘劇發生了,他的皇兄愛上了女人,而這個女人還可能是來取他性命的。
「皇上,對絳彩這個女人你千萬不能大意,更不能愛上她,您可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韞恬不應也不辯,一逕支著下顎眺望窗外盛開的杏花樹。
忽然,他遠遠看見絳彩提著一隻銅壺緩步朝這裡走來。
「朕自會小心,你先回去。」他淡淡地說道。
「是。」韞麒想走,又停步,欲言又止。
「朕再說一次,絳彩的事你們都別插手,真有狀況,我會讓王康急召你們入宮,你先跪安吧。」他不想讓韞麒在這個時候看見絳彩,免得橫生意外。
皇上下令跪安,韞麒不得不帶著擔憂的表情離開正殿。
不多久,韞恬聽見隔間傳來細微的生火聲,知道是絳彩在大白雲銅盆裡生炭火,準備替他燒沏茶用的熱水。
他提起硃筆繼續批折,一邊想像著她生炭火的忙碌身影,突然有種溫馨寧靜的平和感。
批了五、六份奏折後,絳彩提著銅壺悄悄進來,走到御案前揭開碗蓋,替他沏上一杯熱茶後,便轉身走開,默默地站在殿側寂然凝視地面。
韞恬奇怪地抬眸望她一眼,察覺到她臉上的神情異常冷淡古怪,而且從她進來到現在,居然連最基本的請安都沒有。
他在心中苦笑,這小宮女簡直是愈來愈離譜了,莫非是在測試他的容忍極限在哪裡?想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殺不了她嗎?
批完了直隸總督的奏折,他端起茶碗正要喝茶,突然聽見絳彩低促的驚呼聲。
「皇上!」
韞恬震了震,斜睨她一眼,發現她臉色蒼白,神情駭異,一雙大眼流露出驚慌和痛苦的神色。
他敏銳地調眸盯住手中的茶碗,碗內淡青色的水波看不出絲毫異狀,但是他已經察覺到了--
這杯茶有毒。
她下了毒,然而卻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他,她想殺他,但是臉上的表情和一舉一動都在告訴對方她做了壞事。
最後,還是敗給了不忍心。
是不忍心嗎?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他放下茶碗,慨然笑歎。
絳彩無限驚疑地呆視著他俊美如魅的笑臉。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她惶惑地在心底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
驀然間,她腦中狠狠劈下一道猛雷。
他知道她是來報仇的!
難道……他早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第五章
「朕,該不該喝這杯茶?」
韞恬把玩著掌中的碧玉茶碗,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微微晃蕩的淡青色水波,神秘地勾起唇角。
絳彩猝然止住了呼吸,眼瞳大而驚呆地盯著他,渾身泛起了冷汗與顫慄,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
「你希望朕喝了它嗎?」他溫柔低吟,猶如情人的款款情語。
「你知道了……」她雙瞳發直,渾身輕顫,瞠視著他那比毒藥還毒的俊魅笑顏,濕冷的小手不自覺地摸得死緊。
「朕知道你另外還有一個名字,叫仙兒對嗎?」他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眼神銳利得就像狩獵中的猛獅。
絳彩一顆心疾速往下墜落,宛如墜入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
既然已經知道她要殺他,為何還能面色平靜,一派雍容自若的模樣?
一定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能這般若無其事,原來自始至終,她都被他放在掌心玩弄。
說不定一交手,你就會讓他給生吞活剝了去!
皇太后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正氣定神閒地耍玩著她,悠哉地享受著她的恐懼和篤慌,看戲似地欣賞她愚蠢的復仇小把戲,而她,從頭到尾都像個傻瓜一樣被他耍侍團團轉,調情、送杏花,說不定也只是他用來助興的小遊戲罷了!
韞恬凝睇著冷汗涔涔的蒼白小臉,並不知道自己對她的一番情意已被她嚴重扭曲了。
「絳彩,你始終不回答,是因為捨不得看著朕死嗎?」看著她被冷汗濡濕的鬢髮,他不由得心生憐惜。
絳彩極度畏怯而又憤恨地怒視著他。
這男人太精銳,心機太深沉了,而她太青澀,完全無法招架他令人銷魂的魅力,也無法應付他設下的甜蜜陷阱,仇還未報,就已迷迷糊糊地丟了心。
大福晉,仙兒真是太沒用了!
絳彩挫敗地掩住雙眸,淚水汩汩地湧出,濕透了她冰涼的手指。
她縮起雙肩泣不成聲的模樣,讓韞恬看了既懊惱又心疼。
「絳彩……」他站起身,想上前安撫她。
「你贏了,你贏了行嗎?」她猝然大喊出聲,淚傾如雨。
韞恬呆了呆,突然見她疾奔過來,抓起御案上的茶碗仰頭就要喝下!
「你做什麼?」他震驚地扯住她的手,悍然擊開她手中緊握的茶碗。
茶碗墜地,發出驚人的碎響。
「你讓我死!我想死!」她啞聲哭喊。
碎裂的聲響引來了殿外當值的太監,雜亂的腳步聲迅捷地朝這裡奔過來。
韞恬抓住她手腕的掌心一片濕冷,如果她意圖毒害他的事情傳了出去,她即使想活也活不成了。
「在我死前,我想知道你送給我的杏花是不是真心的?」她淒涼冷語,幽幽望著他。
韞恬怔住,這句問話充滿了無盡柔情,但是他分心不得,凌亂的腳步聲已奔到了殿門外。
他來不及回答她,猛然將小小的身子捲入懷中,一手箍起她的臉蛋,深深吻住她嬌潤的紅唇。
領著太監們衝進來的王康,抬頭猛一見到眼前的景象,連忙回過頭,揮趕著身後目瞪口呆的小太監們。
「還看什麼!快、快退出去!」
聽見王康躡手躡腳地把殿門關上的聲音後,韞恬一把抱起絳彩,將她放倒在暖炕上,她不及反應,就被他深深吻住,舌尖在她口中吸吮、探索。
「不要!放開我!」她哭泣地推打著他的俊臉。「你怎麼可以還來碰我!我不要再被你玩弄了!」
「我對你從來只有包容,何來玩弄?」他有些慍怒,用力壓制著瘋狂踢打的嬌小身軀。
「你早知道我是來殺你的,為什麼要假惺惺地跟我演戲?這不是玩弄是什麼?你布下陷阱看我一步一步跳下去很好玩嗎?你這個人好殘酷!」她豁出命似地激憤大嚷。
「我憐惜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他荒謬地低歎,不懂在她的小腦袋裡究竟把他想成一個怎樣殘佞無情的皇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