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董妮
「一般情況是如此。可如果這家酒樓是嚴家所有,就不一定了。」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就我記憶所知,嚴府並未經營青樓生意。」
「誰會公開自己包娼庇賭?」像這樣的地方,多數是由小朝出面經營的。
「瞭解。」她受教了。「既然怡情坊是嚴家開的,我在這裡彈琴,已付了仲介費用給嬤嬤,那筆錢應該有部分會流入嚴家帳房。因此有關嚴家下人在外頭兼差,所得收入須與公子對分這一條規定,我是否能夠免除?」她以為一條牛不該剝雙層皮。
他卻輕快地在她眼前揮動著手指。
「話雖如此,但從頭到尾,我不知道你在這裡工作,亦不曾收過半毛錢。」
「可我確實付了錢,公子不信可以去查帳冊。」
「你付的錢全進了嚴府財庫,我嚴公子本人可是分毫未取。」
易言之,他還是要分她半數的收入嘍?奸商。
「倘若你沒現銀付帳也沒關係,我可以讓你用其他物品來抵。」
「烤鯉魚?」原來他是個如此貪吃的人,她這才發現。
他兩指一彈。「聰明。」
她低喟口氣。「公子,行事有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下廚亦同,如今,三者無一達成,你要的味道是不可能做得出來的。」
「你不曾試過。」
不必試她也知道,要找一個他餓了許久、又有人爭著搶食、加上地熱烘著鮮魚的好時機談何容易?
而且……「我為公子重新烤過魚了,但味道仍然不同,公子應該還記得才是。」
但,嚴公子卻不是會輕易放棄之人。
「再試一遍。」他開始利誘她。「只要你肯動手,一尾魚抵千兩紋銀。」
她搖頭,辦不到的事就是辦不到。
「兩千兩?」
「記得公子並不愛日日重複相同物事。」
「那的確很煩。」但前提得是,他已經膩了那些東西。而如今,他猶念著烤魚的美味,自然不在此限了。
「所以嘍,公子何苦日日沈湎於過去?不如放眼未來,這天下間的美食何其多,並不只烤魚一項。」
「天底下美食再多,能入我眼的卻屈指可數。」這倒是事實,憑藉嚴家的財勢,可以說除了星星月亮太陽無法摘下來外,又有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的。珍饉佳餚他吃得多了,最終記得的卻只有一尾烤魚。
「如果我保證可以讓公子嘗到前所未有的滋味呢?」她眼底閃出奸商光芒。本來是沒打算坑他銀兩啦!奈何小朝催債催得緊,她也只能將腦筋動到嚴公子頭上了。
「前所未有的滋味?」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東西是他沒嘗過的嗎?他一輩子都在尋找新鮮,如今有這機會,焉肯放過?「你做得到的話,一件折抵千兩紋銀。」
「一言為定。」幸虧他同意了,否則她怕又要將自己再賣一次。
「什麼時候開始?」
她低頭盤算了下。「再等三天。」
三天夠他悶死進墳墓裡滾一圈,再爬出來了。
「明天開始。」他說了算。
「恐怕不行。」她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
「賣身契?你把自己給賣了?」
「似乎是的。」
「一百兩,好低的價。」
「三天一百兩,很高了。」
他一雙鞋都不只這個價。
「一百兩就一百兩,你這張賣身契我買下來了。」他隨手掏出一張百兩銀票給她。「你去把自己贖回來吧!」
「這恐怕有點困難。」她指著賣身契下的落款讓他瞧清楚。「買我的是衙門。」
他這才注意到知府大人的印監。「衙門買你做什麼?」
「他們需要一名反應快速、膽子夠大、死了也不會造成太大震撼的年輕姑娘當餌,去釣一個採花賊。」
「所以找上你?」他搖頭。「這個知府大人一定沒睡醒。」
「公子認為我不符合上述條件?」
「不,你完全符合。」
「既然如此,為何說知府大人沒睡醒?」
「我問你,採花賊若盯上你,你要如何向埋伏的官差示警?像這樣掏出文房四寶,慢慢地磨墨寫字,再用飛鴿傳書,請官差過來逮人?」他的嘴一定抹了砒霜,好毒。
「有關這點,山人自有妙計。」她卻不在意,兀自笑得開懷。
他的好奇心不覺被勾起。「妙計嗎?這倒有趣。」
「公子有興趣玩玩嗎?」
「同那些官差一起埋伏,靜待好戲上場?」他對看戲和演戲都有興趣,但可惜,他厭惡等待。
「埋伏有什麼好玩的?當然要實際參與才有趣。」
明知她在拐人,他還是心甘情願入了轂。畢竟,哪個人在漫長一生中有機會被拿來當成釣採花賊的餌?
這麼新鮮的事不幹,他就不是嚴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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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公子這一生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扒光衣服,強壓在床上。
而且,壓倒他的男人長得比一頭豬還難看。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他緩緩回想,應該從三天前開始說起……
近三個月前,京城出現一名採花大盜,每三、五天便犯一次案,還專挑人家夫妻一同外出的時候下手,綁住一個,叫另外一個親眼瞧著惡棍幹壞事。
這樣的罪行簡直令人髮指。
但這惡徒來無影、去無蹤,衙差數次男扮女裝試圖引誘採花賊注意、下手,卻屢屢失敗。
不得已,知府大人將腦筋動到一般百姓身上去了。
正巧,戴禍水為了賺錢,趁著嚴公子外出談生意時上街頭賣藝,偶爾還到怡情坊彈琴。沒辦法,小朝催債催得緊,恰巧嚴公子最近也忙,沒人管她,她還不加緊腳步賺錢?
那一天,偶然被知府大人瞧見她表演雜耍,發覺她模樣清麗、膽量也足,雖然口不能言是有些缺憾,但瑕不掩瑜。
雙方幾經討價還價,議定由府衙出資一百兩銀子,聘請戴禍水扮成一名外地來的落難小娘子。
本來,知府大人還要再找個人扮戴禍水的相公,讓他們更符合採花賊下手的條件。
卻巧了,戴禍水拉來嚴公子湊熱鬧,兩人在一番易容後,變成家鄉鬧乾旱、上京依親的落難小夫妻。
由於不知親人確切的住址,所以兩夫妻成天在街上轉,逢人便問有沒有誰知道做面具的李老先生?
第一天,他們走得兩條腿險些斷了,一無所獲。
第二天,傾盆大雨打得人肌膚生疼,他們平白得了一天假。
最後一天,嚴公子和戴禍水才出門,一名小乞丐撞過來,他立刻按緊懷裡的錢袋。這種偷錢方法他見得多了,才不會上當。
只是他作夢也想不到,歹徒覬覦的不是他的錢、也不是貌美如花的戴禍水,而是他,嚴公子。
他被小乞丐莫名其妙撞了一下,腰間頓麻,像是中了什麼麻藥。
緊接著,他全身的力氣被抽光。
但他的意識卻是清醒的,他看見一個肥得像頭豬的男人靠近,跑起來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滿頭大汗,那模樣要說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戴禍水一見情況不對,也算義氣,二話不說,扛起他的身子就跑。
嚴公子對她的作為是打心底感激,只除了一點——「你一定要拖著我的腳跑嗎?」
回答他的是「咚」一記悶響,他的腦袋撞到了路邊凸起的石磚。
繼力氣之後,嚴公子再度喪失了意識。
然後,也不知睡了多久,當他再度清醒,他已經變成一條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了。
而戴禍水則四肢被綁,再加上一條大鐵鏈拴在對面的柱子上。
她焦急的目光鎖著他。
他很想將身上的豬踹下地去,只可惜,他才清醒,渾身無力。
那隻豬正在吻他的額。他承認自己生得丰神俊朗,人見人妒、鬼見鬼愁,但不必連隻豬都來湊一腳吧?
「美人,你醒了。」採花賊似乎很高興,吻得愈加快活。
嚴公子心裡那股氣啊,委實快變成岩漿噴發出來。
「那些釣魚的人呢?」他咬牙問戴禍水,還得不停閃躲採花賊的吻。真是太沒道理了,餌都快被吃乾抹淨了,釣魚人怎還不出現?
她眼珠子上下轉了幾圈,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理解她的眼神。
「沒跟上來?」他猜。
她搖頭,果然,要以眼示意是不可能的。
「被擺平了?」邊說,他腦子裡拚命轉著逃出生天的辦法。「喂!你……住手!」在採花賊的手要伸進他的衣襟時,喘吁吁地叫著。真想一腳踢死這只肥豬,如果他有力氣的話。
戴禍水又搖頭,心裡叫著,衙差全被引走了,這惡賊有同黨啊!
可嚴公子又不是她肚裡的蛔蟲,哪能次次猜準她的心思?
不過現下他也沒心思再猜下去了,因為肥豬吻完他的額,正改向眼睛進攻。
這只該死的變態豬,不說是採花賊嗎?那侵犯他這枝草做什麼?
莫非他們被知府大人騙了,其實這根本是名「采草賊」,只是怕將實情說出,會擾得民心不安,所以才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