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李零
「當家花旦!」
「你在演戲嗎?什麼當家花旦?」季於姬斥道。
「啊……肚子好痛……啊……」上官綺努力演著。
「就是藍蝶是紅玉樓的……」桂逸民扯開嗓子大喊。
「的什麼?」桂逸民成功吸引季於姬發問。
「就是……」桂逸民愈說愈大聲。
「啊啊……」上官綺也愈叫愈大聲。
「夠了!」藍蝶站起身用力拍桌子。
「藍蝶?」季於姬眼底寫滿疑惑。
「沒錯,我是紅玉樓裡的艷妓,雖然我只賣藝不賣身……」看見季於姬眼底的痛,藍蝶覺得自己也受了傷。「我離開紅玉樓是為了避禍,會來到鹽風縣也是偶然,並不是為了尋親,糸奇也是紅玉樓裡的人,並不是我的親人……」
「你……」季於姬一臉難以置信。
「我……」藍蝶說不出道歉,她只有逃離,逃得愈遠愈好。
「都是你啦!」上官綺用力打了下桂逸民的頭,然後追了出去。
「我?實話實說也不行嗎?」桂逸民無辜的喃喃自語,對著渾身變得冷硬難以親近的季於姬,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他低著頭扒飯,突然覺得飯萊變得好難吃,難以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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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來季府避禍的,但禍似乎如影隨行,不論他到哪兒就跟到哪兒。身置冷冽氛圍中的桂逸民不禁如斯想著。
「嗯……」桂逸民忍不住開口,但才說了一個字,季於姬如冰箭般的視線刺得他渾身發冷,他只有乖乖低頭喝酒,但過不了多久,他又忍不住想開口說話。
「你真的不知道藍蝶是青樓女子?」桂逸民快快問完,然後閃身離季於姬遠遠的。
喝著悶酒的季於姬抬起頭,先是瞪了桂逸民一眼,才道:「不知道。」
季於姬有了反應,使桂逸民又鼓起勇氣,繼續發問,「是青樓女子又如何?人家不是說她只賣藝不賣身嗎?」
季於姬又瞪他,這一回目光更扎入。
「而且你不是對連姑娘比較有意思?」
季於姬丟向桂逸民一個杯子,還好他閃得快,否則恐會見血。
「難道不是嗎?」桂逸民吁口氣。
季於姬不理他,只是喝酒。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從沒見過你這副德行,你將酒當水喝……」再被瞪,桂逸民訥訥收口。「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好歹告訴我一聲,否則我還以為你是在氣我呢!」不說話可能會死的桂逸民安靜不了多久又開始碎嘴。
「去將她找來……」不勝酒力的季於姬說得含糊。
「你說什麼?」桂逸民聽不明白。
「找她來……找她來……」
「她?」桂逸民頓了會兒,「哦!她呀……」他恍然大悟,「你等著!我馬上將她找來。涼夜裡孤枕難眠,需要擁軟玉溫香人懷取暖,對吧?」他笑得有點邪惡。
「快去!找她……找她來……」季於姬發酒瘋似地囈語。
「好、好!我這就去!嘻!」桂逸民帶著放蕩不羈的笑意走出房門尋人去。
「蝶兒……」季於姬一個人趴在桌子上,重複低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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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裡,季府另一隅也有人心靈得不到寧靜。
藍蝶在房裡直踱著方步,看得上官綺眼都花了。
「唉!你若是真捨不得,不會去求他?憑你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功力,保證那個姓季的馬上舉白旗投降,臣服在你艷麗的石榴裙下。」
「誰說我捨不得!」藍蝶嚷道。
「死鴨子嘴硬……」上官綺小小聲低語。
「你說什麼?」
「沒?.....」
才停了一下下,藍蝶又繼續踱步。「停!別在繞了,我頭都昏了。」
「噦唆!你別看不就得了!」藍蝶不理她,繼續繞著房間兜圈子。
早知藍蝶不是容易聽勸的人,上官綺翻翻白眼。「明兒個咱們就要走了,是吧?」
「不走難道要被人趕嗎?」謊言都被拆穿了,她還有什麼臉待下去?藍蝶口氣很沖。
「那麼今晚是。自們在這裡的最後一晚噦!雖然那個傢伙是塊又高又大的硬木頭,但是還挺好心的,任咱們吃喝都不收錢呢!」上官綺故意沒說出那個傢伙的名字。
「我會將蝶兒金簪留下來抵債,從此互不相欠!」藍蝶忿忿地道。
噴噴!仍在嘴硬。上官綺暗笑。「你捨得嗎?」她指的是季於姬。
「不捨得也得捨得,不然你身上有帶銀兩嗎?」藍蝶指的是蝶兒金簪。
「錢的事就別指望我!」上官綺兩手拚命揮舞。
上官綺的小氣在紅玉樓裡是出了名的o
「哼!早知道。」藍蝶啐道,「所以除了捨棄跟著我多年的蝶兒金簪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真捨得?」上官綺語帶雙關。
「你很煩耶!」
「你留下蝶兒金簪,是要那傢伙睹物思人嗎?盼那傢伙有朝一日按捺不住思念跑去找你嗎?」
「上官綺!你活得不耐煩了是嗎?」藍蝶舞動的纖指對準上官綺細長的頸子,一副恨不得將它擰斷的模樣。
「噢……我好怕喔!」上官綺笑道。
「上官綺!」
「好,不鬧你了,不過,咱們明兒個走了,就再也見不到那傢伙了,有什麼該說的話、該道的謝,不是應該好好說清楚,以免將來後悔嗎?」上官綺提出中肯的建議。
「不要!我和他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是怕那傢伙指責你說謊?不過,這是事實,又沒什麼不對。」上官綺一臉事不關己。
「被罵的又不是你,當然沒什麼不對!」藍蝶小手絞扭著帕於,一臉不安。
「什麼時候咱們紅玉樓的第一紅牌竟變得如此膽小了?」
「上官綺,你閉嘴!」
「去吧!就算被罵,也好過你在這裡一直兜圈子,不肯好好睡覺。」上官綺一把將藍蝶推出門外,再落鎖,不論外頭的人如何拍打,她就是不開門。「好好去道別吧!否則以後可沒機會噦!」
上官綺的話令藍蝶靜了下來,過不久,就聽見門外離開的腳步聲。
「喜歡一個人還真是辛苦,像我啊!只要坐擁金山銀山,即使一輩子孤孤單單,也沒關係!」上官綺拉高被子,酣然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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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來乞求那傢伙原諒的……」
朦朧月色下,踴蹈而行的藍蝶不停喃喃自語,好像在努力自我說服的樣子。
「拜託!誰一輩子從沒說過謊、騙過人?若是有,我藍蝶佩服他!願意聽從他的指示,當他的僕人服侍他一生……」
扯著早已變了形的繡帕,藍蝶愈是靠近季於姬的房間,愈是不安。
「縱使沒說過別有所圖的謊話,也總說過善意的謊言吧?像是劉嬤嬤每天花兩個時辰替臉抹上粉牆,看在她那麼辛苦的份上,我就不信還有人能當著她的面說她是妖怪……天!我在講什麼……」藍蝶的步伐愈來愈慢。
「也就是說,若我一開始不說謊,我就會在街上活活餓死;若是害你看到在你治理的縣裡竟有人當街餓死,對你的政績會有很大、很大的不良影響……」藍蝶點點頭,覺得這個說詞頗佳。
「若是他問為何謊言愈編愈多呢?我就來個……俗話說,說一個謊就要再編十個謊采圓……咦?是十個嗎?」藍蝶愈想愈不確定。「唉!隨便啦!」
眼看季於姬的房門就在眼前,她害怕地退後兩步,但隨即輕斥自己沒膽,告訴自己沒什麼好怕的。
「好!走!」鼓足十二分勇氣,僵直地同手同腳向前邁進的藍蝶,忘了敲門,直接將兩片門扇用力推開。
「季……」她緊張到喉嚨緊繃,腔調因而變得奇怪。「咳……季於姬。」她重新振作。
沒反應?是睡了嗎?。
「季於姬!」她放大音量。還是沒反應!
「季於姬!」她的聲音大到好像和人吵架了般。
但她這麼大聲的呼喚有了些許回應,屏風後頭傳來細細寒竄聲。
「季於姬,你要是清醒著就別悶聲不響的,倒是回句話呀!」藍蝶不滿的道,愈來愈不像是來求和的了。「季於姬,我要過去噦!」
沒應聲就表示同意,她逕行繞過屏風,向內室走去。
「藍姑娘……」
一聲嬌柔嫵媚又帶緊張與尷尬的呼喚令藍蝶止住了腳步,她只能睜大雙眼,直挺挺地愣在原地。
「藍姑娘,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連憶蓮一邊整理亂了的衣衫,一邊哀求藍蝶。
「嗯……」似乎被吵到的季於姬,躺在床上一個翻身,滑落的被子露出他亦亂到惹人遐思的不整衣著。
「你們……」藍蝶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
「藍姑娘,求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求求你連憶蓮跪在地上,拉住藍蝶衣角,淚眼汪汪的懇求。
眼睛睜得大得不能再大,胸口揪緊得不能再緊,藍蝶不理會連憶蓮的苦苦哀求,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