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季可薔
沈修篁恍惚地看他,恍惚地問,「禮熙,你以為我還有這個資格嗎?」
「什麼資格?」白禮熙不解。
「你以為,我還有資格去選擇我的真愛嗎?」沈修篁啞聲問,語氣自嘲而哀傷。
白禮熙動作一頓,怔然望他。
「我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了。你懂嗎?」他深吸一口氣,深眸一轉,悵然凝定不知名的遠方。
「從小蘭再度出現在我面前那天開始,我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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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通急電,韓戀梅匆匆趕來沈修篁家裡。
迎接她的,是白禮熙,他踉蹌地扶著門板,全身瀰漫酒氣,顯然喝了不少。
「怎麼回事?」她蹙眉,焦急追問,「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禮熙,修篁呢?他沒事吧?」
「昨天剛回來。」他說,打了個酒嗝,「修篁在房裡,他喝醉了,麻煩你照顧他,我……呃,不行了。」
只是喝醉了。
韓戀梅聞言,落下心中一顆大石。聽他在電話裡的口氣,她還以為修篁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她搖搖頭,瞪他一眼,「你們兩個怎麼搞的?幹嘛喝或這樣呢?」
「我本來也沒想喝那麼多,誰知他一杯接一杯灌,為了朋友義氣,我也只好……呃,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了。」
這論調教韓戀梅啼笑皆非,只能長長歎息。
「那,麻煩你了,我先走了。」
「你可以嗎?」她關懷地問,擔心他一人無法安然抵家。
「放心吧,我叫計程車。不會有事的。」看出她的擔憂,白禮熙淡淡一笑,瀟灑地搖了搖手。他轉身,走沒兩步,忽地頓住步履,「對不起,戀梅。」
「嘎?」她不解。
白禮熙轉過頭,難得正經表情,「我知道你們三個人之間的事了。」
「哦。」
「真的很對不起,當初要不是我請你救他,也許今天你不會陷入這種尷尬的處境。」他真誠地道歉。
「這不關你的事,禮熙。」她黯然,斂下眸,「也許是命中注定吧。」
他深深望她,「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跟他好好談一談。我知道前幾天他轉身就走讓你很受傷,可請你……體諒他心中的痛苦,他真的很為難。」
「我明白他很為難。」太明白了。她澀澀苦笑,「別擔心,禮熙,我會好好跟他談談的。」
「那就好了。」白禮熙安慰地點點頭,「晚安。」
「再見。」
送走白禮熙後,韓戀梅踏著輕悄的步履,走進沈修篁房裡。
平素修長挺拔、玉樹臨風的身子。此刻卻蜷縮鹹一隻蝦,頹然坐倒房內陰暗的角落。
他看起來,好疲倦,無助的模樣,像迷路的小孩。
她心一扯,在他面前蹲下身,輕輕搖了搖他肩頭,「修篁,修篁?」
他抬起頭,一張臉因酒醉而漲紅,酒霧瀰漫的眸,茫然無神。
「戀、梅。」他低聲喚,聲調朦朧沙啞。
她溫柔微笑,「你怎麼坐在這裡?上床睡覺好不好?」
他沒答話,只是一直張著眼死盯她,又眨了幾次眼,似乎極力想確認自己是否認錯了人。
「真的是你。」他顫著嗓,不敢相信地問。
「對啊,是我。」她點頭,拉過他手臂環上自己的肩,「來,我扶你上床。」
他沒抗拒,由著她拖他往床榻走,可一雙手卻在躺上床後,仍緊緊環住她,不肯鬆開。
她只能跟他一起跌上床,靠在他身畔。濃濃酒味頓時裹圍她,雖然有些嗆鼻,可奇怪地,她並不感到厭惡。
她只覺得一股淡淡哀憐。
他側身看她,泛紅的眼像孩子一樣睜得大大的,彷彿怕一閉上眼,她便會消失不見。
她有些心酸,玉手不覺撫上他燒燙的頰。「幹嘛這樣看我?」
「……我對不起你,戀梅。」他低啞地,一字一句說道,每一個字。都澱著濃濃歉意。
她喉頭一哽。
「我知道我讓你很失望。我傷害了你。」他繼續道歉。
「沒關係,別說了。」食指堵住他的唇,「你今天累了,睡覺吧。」
他搖搖頭,伸手拉下她手指,她這才驚覺他右掌上了繃帶。
「怎麼啦?」她焦心地問,「怎麼受傷了?」
「沒事,一點小傷。」他柔聲安慰她,
她胸口一緊,「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呢?」她輕輕拉過他受傷的手,貼覆自己的頰,柔柔撫摸。「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呢?」細微的聲嗓因痛心而破碎。
淚珠,沈沈地在她眼眶打轉,隨時會墜落。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受傷,可從這樣的傷口,她彷彿也看到了劃在他內心深重的傷痕。
他很為難。
也許,比她還掙扎,還痛苦。
他們非得一直這樣彼此折磨下去嗎?非得這樣嗎?
「……別哭,戀梅:別哭。」他恍惚地勸慰她。
她卻覺得更想哭了,環住他的腰,螓首埋入他胸膛。
「戀梅?」
「睡吧,修篁。別說了。」悶啞的嗓音自他胸懷傳出。
「嗯。」他點點頭,濃重的倦意其實早令他睜不開眼,沒幾分鐘,便迷迷糊糊睡去。
她自他懷裡退開,哀傷地睇著他的睡顏。
他擰著眉,唇線也緊抿,下頷偶爾會抽凜,身子也會不經意一顫。
就連在夢裡,他情緒依然不安穩。就連疲倦至此,依然不得好眠。
她愛憐地伸手撫摸他臉緣。
「對不……起--」不知過了多久,充滿痛楚和壓抑的囈語從他蒼白的唇模糊逸出,「小、蘭--」
她僵住身子,心跳瞬間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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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沈修篁酒醉醒來,迎接他的是於鼻尖繚繞的咖啡香。
他翻身下床,單手捧著悶沈疼痛的額,緩緩走出房門。
韓戀梅正將早餐擺上餐桌,回眸一見他皺眉捧額的模樣,不禁嫣然一笑。
「頭一定很痛吧?過來喝杯咖啡,醒醒腦。」
他默默凝望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走近餐桌,拉開椅子坐下。
她遞給他一杯熱牛奶,「喝咖啡傷胃,先來點牛奶墊墊肚子吧。」
「嗯。」他接過,乖乖喝下。
她這才又替他斟了一杯咖啡,再推給他一份新鮮的鮪魚三明治。「吃吧。吃點東西會好過很多的。」
她在他對面坐下,自己也拿了一份三明治啃咬。
沈修篁微微蹙眉,一面吃早餐,一面深沈地看她。
為什麼她一副沒事的模樣?他昨晚到底對她說了什麼?他試著回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她溫柔的照料。
「戀梅,我--」他想問她,卻不知從何問起。
她卻主動笑問,「頭還痛嗎?要不要吃點藥?」
「不用了。」
「還要再來一杯咖啡嗎?廚房裡還有材料,要不要我做蛋卷來吃?」
「不用了,我吃飽了。」
「真的吃飽了嗎?」
「嗯。」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抽了張紙巾抹淨嘴唇,站起身,「那我先去醫院了。你的酒應該醒得差不多了,可以照顧自己了吧?」
他沒說話,愣愣地望她。
她深深回迎,明眸滾過複雜光影,良久,才低聲開口。
「好好照顧自己,修篁。別再抽煙,少喝點酒,還有,三餐一定要定時定量,別光只忙著工作,也要記得多休息。好嗎?」她一連串地交代,語氣溫和平靜,卻藏著某種說不出的黯然意味。
他心跳一停,猛然站起身,幾乎掩翻餐桌。
相較於他的激動,她仍然一派鎮靜。「這個還你。」
一串鑰匙擺上餐桌。他認出那正是他家的鑰匙。
「謝謝你曾經把它交給我。」她低聲道,「不過我想我以後用不著了。」
他驚慌莫名,「你、你的意思是--」
「我們分手吧。」她淡然一句。
可這一句,卻像晴天霹靂,打得沈修篁暈頭轉向。他倒抽一口氣,陡然抓住她手臂,「等等!戀梅,你是氣那天的事嗎?你聽我……」
她以一記惆悵的眼神阻止他。
「你忘記了。對吧?」
「什麼?」他一愣。
「你到現在還想不起來。」她自嘲地苦笑。
「究竟是什麼?」他惶然不解,「戀梅,你說我忘了什麼?」
「上禮拜六是找生日。」她幽幽說,「我們約好了一起吃飯。所以我才會在你家,等了你一整個晚上。」
沈修篁一震,剛白了臉。
他做了什麼?他竟把她一人獨自拋下?在她生日那天?
他曾經答應給她一個最快樂的生日,結果,卻反而讓她痛苦不已--
「我對不起你。」他澀澀地、惶恐地道歉。
她搖搖頭。悵然望他。「你做不了選擇,對吧?」
他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沒辦法,我可以從你的眼中看出來。」她淡淡地、傷感地微笑,「何必這麼痛苦呢?修篁?不如讓我來替你做選擇吧。」
她深吸口氣,堅定地重覆她思索一晚得到的結論--
「我們分手吧。」
「戀梅,不,你別這樣。」他祈求地望她,眼眶一點點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