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樓雨晴
「原來拉屎很粗鄙啊?」裴宇耕受教地點點頭。「好吧,那麼『有屎當拉直需拉,莫待無屎空便秘』這樣夠文雅了吧?不夠我還有更文言的!「子曰:有屎自肛中來,不亦爽乎]……」
「你……」裴昌彥徹底被孽子忤逆得氣血攻心。「你禮拜天不許出門,我介紹杜家的千金讓你們認識。」
兒子不受教的態度,更是讓他堅定了要撮合他與杜若嫦的信念。那女孩他見
過,生得標緻,文靜秀氣有教養,希望藉由他們的密切往來,能夠牽制這匹脫韁野馬,改變他一身的戾氣。
裴宇耕噴笑,原來這才是重點。
就說嘛,老頭又不是吃飽撐著,會和他聯絡感情?
「不會是老套的商業聯姻吧?」他敢用項上人頭打賭,這位杜家千金絕對家世一流,老頭勢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為什麼你總是把我的用意扭曲得不堪入目?」他就不能單純做件為兒子設想的事嗎?
「因為你對我的所作所為,讓我沒有辦法自作多情的以為什麼!你說我叛逆乖張,讓人無法親近,但是如果你曾經給過我一絲溫暖,為什麼今天我會冷漠得讓你無法靠近?我才十八歲,就想利用我來鞏固事業,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一口氣吼出壓抑多年的鳥氣,很痛快!
他吸了口氣,掌控好情緒,轉身前丟下一句:「要相親你自己去,恕我沒那麼好興致奉陪,反正你不是第一次養小老婆了,再搞個私生子也不算什麼!」裴昌彥訝然怔愣,從不曉得他心中有這麼深的怨氣……「宇耕!一在他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前,裴昌彥遲疑地問:「我這個父親在你
心目中,很失敗?」
裴宇耕頓了頓。「我怎麼想,你會在乎嗎?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的兒子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他叫裴季耘,」
拋下的最後話語,重重敲擊裴昌彥的心坎。
他是不是……真的太忽略這孩子了?
沒開燈的房間,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幾許星光,讓他不至於被冰冷吞沒。
裴宇耕斜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知覺完全放空,讓自己接近麻木狀態,什麼都不去想。
「哥?]輕淺的叫喚由半掩的門邊傳來,裴季耘開了燈進房。
他瞇了下眼,才讓瞳孔適應光亮。
一如以往,裴季耘來到他身邊,臉上是不可錯辨的憂心。「我聽見你和爸爸的爭執了,你心情很不好,是不是?」
裴宇耕冷哼。「我哪次不和他吵?如果這樣叫心情不好,那我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天心情好了。」有啦,如果哪天把老頭氣掛了,那他心情可能就會很好。
裴季耘搖搖頭。「不一樣。你一向只會用嘲弄的態度,冷眼看別人氣得跳腳,不會真正說出心底的感受,今天,你失控了。」看得出來,他情緒很惡劣。
裴宇耕抿緊唇,不說話。
「哥,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裴宇耕差點栽下床,見鬼地瞪著他。
裴季耘笑笑,溫聲回道:[一個相親宴,不至於讓你發那麼大的火,以你的個性來說,應該會欣然赴約,然後故意搞砸,讓爸爸顏面盡失,可是你沒有,你本能的就是抗拒,並且狂怒,我想,應該是有人讓你想保留下那個位置。」
裴宇耕有一剎那的無言以對。怎麼從沒發現這小子這麼瞭解他……
「如果你真的那麼排斥爸爸的安排,我來想辦法好了,你不要擔心。」
「我會擔心?」裴宇耕嗤之以鼻。「老頭不怕丟臉就來啊,我擔心什麼?要你雞婆。]
裴季耘歎了口氣,大哥對這個家的心結極深,他已經完全無力、也無能改變什
「別介意爸的話,他不是存心要拿我和你做比較,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如果你這樣會比較自在,沒有誰有資格干預……」
有完沒完啊?他以為他在幹麼?普渡眾生哦?
裴宇耕想也沒想,煩躁地回他:[真他媽的囉嗦,要哭喪回你房間去啦,別在我這裡靠麼!」
裴季耘悄悄將歎息吞回腹中,沉默起身。
他無法怪大哥對他態度差勁,在這個家中,活得最辛苦的人不是他,而是夾縫中求生存的大哥,一切都是因為他,他懂,也愧疚,所以無法再說什麼。
他似乎……難過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裴宇耕看著,突兀地想起另一張柔怯的小臉,也不曉得哪條筋秀逗,出聲喊住他。「喂,裴季耘!」
[嗯?」他止步,回身溫溫回應。
[那個……」他神情閃現一絲難得的彆扭。「我是不是真的……很爛?」
裴季耘有些意外。「你指哪一方面?]
「就是……女人嘛,都不會喜歡自己的男人動不動就飆粗話,拿拳頭解決事情,她們通常都比較喜歡你這一型的,會讀書,又有修養,是不是?」
「呃……」裴季耘善良地保持沉默,不忍心在傷口上多戳兩下。
不用他說,裴宇耕也有答案。
裴季耘有才學、有氣質,而他只要講到孔子,只想挖出來鞭屍;愛慕裴季耘的女孩子,學校閉著眼隨便抓都有一把,而會喜歡他的,了不起也只有不良少女……有時他都會想,溫文俊雅、品學兼優的裴季耘,和葉心黎其實比較相配,而他發現,他居然會嫉護。
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瘀青。剛剛回來時,和幾個輟學的不良少年起衝突,正好他情緒亂陰鬱一把,就拿來練拳頭了。
像他這樣的人,不惹是生非真的很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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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這樣的人,真的配不上葉心黎這樣的女孩吧?
像他這樣的人!!唉,愈想愈郁卒,難怪她不屑他。
「哥,是誰跟你說了什麼?我是指,除了爸以外。」
爸爸總說哥不受教,但他始終認為,沒有人天生就喜歡逞兇鬥狠,這只是哥平衡情緒的一種方式,藉由這樣的宣洩,讓自己找到立足點。
「她嫌我野蠻。」裴宇耕忿忿不平地控訴。
裴季耘輕笑。
果然是為了女孩子,這個人,對他的影響力似乎不小。
不管如何,肯重新審視自己總是好事,他本來還擔心,大哥會就這樣放逐自己下去……
愈想愈不甘心!裴宇耕倏地由床上一躍而起。翻出幾張數學考卷往裴季耘手裡塞。「有沒有辦法讓我搞懂這些東西?」如果他全校第一名的狀元郎頭銜不是靠作弊來的,應該搞得定吧?
好豪情萬千的氣勢啊!裴季耘愣愣地攤開一張張縐得不像話的考卷,十八分、
十二分、六分,這張更了不起,零分!
由零起跳,全是六的倍數耶,刻意算的也沒那麼準!
裴季耘完全張口結舌,其中一張的答案裡,居然還寫「此題承數學講義八十四頁,第三單元第七題,請老師自行參閱,本少爺不層作答」,行徑囂張至極,難怪閱卷老師一怒之下,硃筆一揮,大大一個鴨蛋賞他回家煮來吃,連同情分數都不給。
「笑屁啊!到底行不行?」裴宇耕瞪著一臉想笑卻笑不出來的弟弟。
裴季耘清了清喉嚨。「如果這真的是你的實力的話!」他輕歎,拉開書桌座椅,淡淡接續:「來吧,我們今晚不用睡了。」
隔天,葉心黎來時,裴宇耕已經端坐在位子上溫書了。
咦?一向堅持早到不如遲到,遲到不如不到的人,居然那麼準時,還看書耶!天要下紅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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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懷疑這是幻覺。一面放下書包坐好。
昨天午睡過後,他並沒有回教室,一直到放學都沒看到他的人,她還以為他又要故態復萌,以蹺課為人生最高指標了,沒想到他今天會準時到校……
整堂早自習,她心不在焉,課本上的內容,一個字也沒進到腦海,目光時時不受控制地飄向他。
他臉上哪時又多出一塊瘀青?還說會改掉打架鬧事的壞習慣,騙人!視線順勢往下移,握筆的指關節擦傷仍在,根本沒做處理……他都不痛嗎?
心裡有一絲怪異的彆扭感覺,可是他冷冷淡淡的側臉,讓她不知該說什麼,昨天的不愉快,他擺明了還在跟她賭氣。
知道他們鬧得不愉快,小傅他們很內疚地跑來向她澄清,扁周書賢是他們自作主張,想替老大出口氣,和老大無關,沒想到會害他們弄得更糟。
好吧,是她的錯,誤會了他,再加上她又那樣傷人的拒絕他,他面子上拉不下來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一整天都堅持不理她,說話口氣酷酷的,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我們在冷戰!」
他嘔氣的樣子……像個孩子似的。
比較奇怪的是,他沒再拿教室當補眠地點,專注聽課的樣子,挺像一回事的,偶爾低頭寫寫記記,她一度還質疑,他該不會是在畫裸女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