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織華
莫逐日別開臉,不住的喘息,「少廢話,快殺了我。」
不看他,是生怕那金色瞳光太過無情,會刺傷她偽裝的堅強。
她眸色黯然,壓抑不了心頭的苦澀,不管是過去或現在,她勝不了他,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注定輸給他。在他眼中,她堅持的光明不過是黑暗中的燭火,一吹即滅。
然而,失敗並非最沮喪的主因,她自嘲的是自己的心,居然還抱持著一份微薄的期待,那不應該的期待讓她想大聲諷罵自己:你真是太蠢了,莫逐日!
「逐日,看著我。」他突然輕聲的說,「請你,看著我。」
莫逐日一愣,因他突兀的溫柔而怔仲。
「逐日……」羅伊輕喃,彷彿無法承受這個名字的重量。
也許是他的請求太過溫柔懇切,也許是靠死亡太近以至於矜持變得可有可無,她緩緩的看向他,看進那一雙異色的雙眸中。
一向邪惡耀眼的金眸在此刻意外的變得極為柔和,冰藍色的眼眸則依舊深邃難測,分明是不同的顏色,卻奇特的協調成邪魅的美麗,散發無形的吸引力,讓人不經意便沉溺其中。
莫逐日甩了甩頭,禁止自己對於眼前這個要結束她生命的男人有所遐想。
她喊叫著,「死神都不能讓我有所畏懼,快動手,別以為我會哀嚎求饒。」
羅伊揚起一抹淡笑,靠在她耳邊,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嗓音說:「追逐日光的畫帝,死神跟我一樣,沒有資格擁有你。」
宛如上好絲綢被撕裂的聲音,刀刃刺穿肌膚劃開肌肉,尖銳的那端全然沒入人體中,幾乎貫穿。
血液溢滿雙手,莫逐日因震驚而無法動彈,刀柄易主握在她的手心,那大量湧出滴落至塵土中的濃稠液體來自羅伊,而他依然保持著那股淡然的微笑凝望著她。
他手推樹幹使力往後退,刀身被拔出的聲音清晰可聞。
「令人遺憾,我輸了。」聳聳肩,羅伊輕鬆的口吻彷彿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眾人一陣嘩然,葛拉蒂絲臉色蒼白得像是要昏倒,她向前要替他止血,但羅伊卻推開她。
他手一揮,冷冷的對莫逐日說:「你贏了,按照約定,在場所有人與永夜的仇怨紛爭,從此煙消雲散,你可以走了。」
莫逐日瞠大眼,清楚的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這一刻,生死攸關的轉瞬,許多模糊的事都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幫了她一個大忙,替她解決了一直無法妥善處理的燙手山芋,用他的狂妄抵擋了所有揮向她的毒刃,就算代價是他必須與全世界的罪犯為敵……
莫逐日的身子晃了晃,用盡全身力氣站直,當尖銳的那端刺穿他時,她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無盡的空虛侵襲了她,鮮紅的血液灼熱了她的眼。
她彷彿看見撒旦吹起邪惡的風,將她送至天堂的入口,即使黑斗蓬下的羽翼匍匐著妖魔襲擊,他依然微笑如故,反過身後,撒旦走進更深更沉的黑暗中,揚起的鐮刀卻掛著無盡的悲哀。
為什麼?這一切是為什麼?
「怎麼能就這樣放過她?」耶娜妲尖叫。
「你有其他的意見嗎?」羅伊反問,漠然的環顧四周,「有人要提出反駁嗎?」
即使腹部多了個血窟窿,依舊絲毫不減羅伊一身邪惡魔性,眼眸底比極地更冰冷的無情讓所有人選擇閉嘴。
沒有人有膽量上前挑戰他的權威,近年來黑手黨快速的擴張說明了,任何敢低估羅伊的人,下場會比死亡更淒慘。
羅伊勾起唇角,邪佞的睨著莫逐日,「這次算你走運,還不快滾,小心我改變主意喔。」
血液渲染了他白色的襯衫,似有若無的微笑,讓他看起來就像是惡魔的化身。莫逐日的目光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喉嚨像是火團燃燒般無法成語,沾滿鮮血的雙手沉重得握不住獵刀。
風魔從人群中走到她跟前,「畫帝,永夜的專機已經待命,我們走吧。」
莫逐日很慢很慢的看向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孔陌生得令她心寒。
他冷眼旁觀了多久?當她生命遭受脅迫時,他在做什麼?他還是那個對她許下承諾的負魔嗎?
一語不發,莫逐日揮袖離開這座陰冷的森林,風魔跟隨在後,在經過葛拉蒂絲身旁時,他和她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才明瞭的眼神。
縱然腳踝腫大難行,莫逐日卻加速步伐,她的心,每踏出一步遠離那個受了傷卻依舊傲然自大的男人,就像遭受凌遲般被割下一刀,很痛、很痛。
飛機在合之嶼機場跑道上滑行,揚翼飛回遙遠的東京,莫逐日將手掌貼在玻璃窗上,那冰冷的觸感讓她想起羅伊的體溫。閉上眼,她依稀還聽見他的聲音,那極輕的口吻說著:死神跟我一樣,沒有資格擁有你……
紅點閃耀,風魔打開私人的通訊器,令人意外的,葛拉蒂絲出現在視訊螢幕上,她輕柔的吩咐,「全部按照計畫進行,事成之後,地球和平解放機構答應讓你接手永夜的一切。」
「知道了。」他切斷聯繫,抬頭,視線飄往前方沉默的莫逐日,他忽地開口問:「你的傷嚴重嗎?」
她沒回頭,久久,才輕描淡寫的回答,「已經沒事了。」
風魔無聲的凝視著她的背影,從合之嶼一直到東京,這漫長的旅途,兩人從此保持緘默,連一句話都不曾再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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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
奇非十分擔憂的望著眼前,背對著他面窗而立的女子。
從合之嶼回來後,畫帝就不太對勁,她好像有什麼事沒完成似的,有時會流露出異常焦慮的神情,要不就是忽然陷入沉思的狀態,就像現在,他已經報告完畢許久,她卻遲遲沒有反應。
莫逐日的視線停留在那斷裂的紅色燈管上。
從高樓往下望,對面原先隸屬於同一廠牌的兩家服飾店,因股東分裂正在拆換招牌,聯繫彼此店面的霓虹燈線路整個被拆下來扔在路旁,玻璃燈管碎了一地。
那徘色透明的碎片,像他的血讓她刺痛,更像彼此之間斷裂的聯繫,從此咫尺天涯,再無理由接觸。她迎向光明,他走入黑暗,曾經錯身而過,不該留戀的,為何遺憾會這麼深,深得幾乎溺斃了她的心。
「畫帝?」奇非忍不住出聲。
意識到自己又恍神,莫逐日深吸口氣,轉過身說:「這個想法很好,就按照你的方案進行吧。還有事嗎一.」
闔上手邊的卷宗,奇非搖頭,反問:「你沒事吧?」
「再好不過了。」她聳聳眉毛,一副粉飾太平的無事樣,「你去忙你的事吧。」
奇非無聲的歎了口氣,猜想是他多慮了。準備離開的他,手還沒碰到辦公室的門把,莫逐日卻忽然叫住了他。
「地球和平解放機構最近有沒有什麼動作?」她問道。
這個以剷除所有破壞和平的犯罪份子為宗旨的組織,總是對永夜窮追不捨,尤其在天王、地神引退後,更是小動作不斷,就算莫逐日一心漂白,他們依然故我。
奇非想了想,繼而皺起眉,「沒有。」
「你也覺得很不尋常吧?」她從他的表情解讀出同樣的困惑,地球和平解放機構最近和平得太可疑了。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般,自從黑道中人不再挑釁找麻煩後,最近的太平日子過得讓人心生不安。
辦公室門忽地被人推開,莫逐日抬眼,不悅的看見未敲門就進入的風魔。最近他處處找碴,兩人間的氣氛又回復到去合之嶼之前的僵持。
「我和奇非有正事要談。」她瞪著他,很明顯的下逐客令。
「我知道,我也有很要緊的事要找你談。」風魔聳聳肩,一路走向她,雙目虛實難測的緊盯著她,完全無視奇非的存在。
莫逐日站起身,因他囂張的舉止動了怒,「沒有任何重要的事非得急於在這幾分鐘內,請你出去!」
「我可不這麼認為。」風魔狂妄的一笑,手指沿著桌緣移動,腳步輕盈如野生動物,冷不防的閃身至她身後,用冰冷的槍口抵住她的後腦。
「負堂主,你做什麼?」奇非驚叫。
「沒什麼,不過是請畫帝去參加一場宴會罷了。」他用槍口敲了敲莫逐日的後腦,「乖乖聽話就沒事了,知道嗎?」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最後的機會,風魔。恍她冷靜的說。
「再多次都是白搭。」哼笑著,風魔用槍柄重擊她的肩頸,莫逐日忍痛悶哼,他得意的吹了聲口哨,「沒想到畫帝這麼不堪一擊,那我之前幹麼忌諱那麼多呀?真是。」
「別亂來,風魔。」奇非斥喝,隔著辦公桌與他對峙,卻可恨於找不出他的破綻。
「安排一架私人飛機,清空航道,不許追蹤,不許埋伏,只要讓我發現不符合條件,我就——」他忽地拉開手槍的保險上膛,奇非一凜,風魔勾唇冷笑,「在她腦袋穿出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