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煨刀漢

第7頁 文 / 李葳

    苦惱地搔搔頭,他歉笑著。「我可沒轍了,在下可沒聽過歸還眼淚的法子,這麼著……妳打我兩拳,消消氣吧?」

    「隔這麼遠,你叫我打啥呀?」

    「是、是,我這就上來讓您打。」振起一雙有勁的臂膀,泅劃著,三兩下,他回到岸邊,渾身濕答答的程度和她有得拚,站在她面前低下頭,屈就她的身高說:

    「來,請打吧!」

    無月的手是抬了起來,但在碰觸到他的臉頰前,她卻是撩起男子濕得一塌糊塗的黑髮說:「還是快去把頭髮弄乾吧!本來就虛弱的身子,哪經得起泡冷水又吹風的?傻子才會待在水中那麼久!」

    訝異她和口吻截然不同的溫柔舉止,瀚海扣住她同樣冰冷的小手說:「妳不生我的氣了?」

    「氣啊!」一個白眼送給他,把手抽了回來,悻悻然的無月扁著嘴說。「氣歸氣,可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再受風寒,所以本姑娘不與你計較就是。」

    「那可真是……哈啾……謝啦!」

    「看吧,才說呢,果然會覺得冷了吧?」無月把他推到岸邊的樹下說。「你快把身上的濕衣脫下,裹上毛毯,我去找些柴薪來燒。」

    轉身,她急忙張羅去了。

    「妳等等,韓姑娘……」叫喊著,瀚海想追過去,偏偏她在陸地上靈活得有如狡免,三兩下便不見身影。「竟然就這樣走了?嘖,還真是急性子。」

    見她消失在林子裡,瀚海的手提掛著屬於她的包袱,還來不及告訴她,裹毛毯也沒用,誰讓這毛毯與包袱同遭水難啊!

    「算了,反正總有辦法可想的。」頻頻哆嗦著,決定先把身上的濕衣脫下來,瀚海再次打了個大噴嚏。

    帶著乾柴回到岸邊的無月,發現男人再度上演失蹤記,空蕩蕩的岸邊留著她的包袱。這次無月學乖了,她懶得發怒,雙手插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地說:「岑瀚海,我不要再和你玩你藏我找的遊戲了,快點出來。」

    「我沒躲啊!」聲音從後方的巨石陰暗處傳來。

    「那你幹麼不出來?」

    「我怕我出來,妳會更生氣!

    這是什麼意思?無月一翻白眼,兩手掌心向上攤。「這實在很荒謬!!麻煩你出來,行嗎?」

    「這……好吧……應韓姑娘所請,小生這就出來嘍!」

    陰暗處現身的鬼祟影子,一站到月光下,赤裸而毫無遮掩的,他光身暴露在無面前時,她登時尖叫。「你、你為什麼一絲不掛啊?」

    適時地打個噴嚏,揉著微紅的鼻子,瀚海微笑說:「妳說錯了,韓姑娘,我掛了片樹葉在身上,怎會是一『絲』不掛呢?」

    是、是這麼說沒錯,但……那該死的樹葉根本就遠不住他的「全部」好嗎?她在村子裡時見多了光著屁股到處亂跑的小鬼,也不是沒看過打著赤膊的莊稼漢,照理說,她沒啥好大驚小怪的才是。可是,那和眼前的「裸男」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你、你幹麼不裹毯子?」害她看上、看下就是不敢再去看他。

    「姑娘,講講理,那條濕透的毯子裹了也沒用吧?」

    「那、那你躲回岩石後頭去……等、等我把火生起來後,你再……再出來。」

    結結巴巴的舌頭差點和牙齒打架,無月努力想甩去「那一眼」的震撼,可惜自己那一眼看得太仔細,他的體格由上到下都翔實地烙印在腦海中。

    撇開「羞愧」兩字,平心論述的話,無月不得不承認岑瀚海結實的身材、剽悍的筋肉與平坦、無贅肉的腿、腹,遠遠超出她對於男子體格之美的認知。她以前從——沒想過,男人的身體曲線也能套用「美」這種字眼。

    「妳還真難伺候呢!」歎息著,他也學她插腰說。「這麼吧!我有更好的主意,妳回岩石後頭去把身上的濕衣脫下,輪我為妳燒柴。反正我被看到也不會少塊肉,可是妳就不同了。」

    「我、我沒關係,就算穿著……」

    「去脫下!」他沒二話好商量地說。「要不然就由小生替您服務,幫您脫了。」

    唔地扁起嘴,雖然知道他不可能付諸行動,無月還是想盡量避免再與他有過多接觸的機會,乖乖地躲到岩石後方。

    「把脫下的衣服扔到這邊來,我幫妳曬在樹枝上。」算準她或許會假裝脫衣,他故意嚷著。

    無月懷疑他背上該不會也生了雙眼睛吧!不情不願的,她把衣袍一件件拋出去,也學他摘了幾片樹葉,暫時蔽身。

    「這些真是全部了嗎?妳沒暗藏一件起來?」

    她幹麼要在大半夜,和一名男子爭論自己身上穿多少衣服啊?好,沒錯,她是留了件褻衣在手上,因為她再丟臉也不會在沒成親前,就讓男人家看光她全部的「底細」。

    「你好囉唆,去燒你的柴啦!

    旁人聽起來,這簡直就像是對恩愛夫妻般的吵嘴,一點兒也不像是才相逢三天的男女該有的對話。

    不久之後,在岸邊生起的火堆,總算驅離部分寒意。岑瀚海極有君子之風地背著火堆,坐在朝向水的那一方,好讓無月能不尷尬地離開岩石,一起烤烤火。這個時候,沒有蛙鳴、鳥啼,萬籟俱寂,暖暖的火烘得人軟酥,而帶點寒意的風又將它中和得恰到好處。

    想想這兩年來,她久未有過如此平靜的心情了。

    「明天,應該就能走出這座山林了吧。」他率先開口。

    無月望著他的背影。「你……是打哪兒來的?」

    終於,還是忍不住地問了。明知不該問的,問了又能如何呢?可她卻還是不禁——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點滴。

    「我?」他笑笑。「妳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碰了根軟釘子,她不以為意。他不想說,又何苦強人所難。「石城,一個小地方,你大概沒聽過吧!」

    「石城啊?聽過,有段距離呢!我記得那是座全城以石頭搭造的城鎮,是不是?」

    「你知道?」天下成千上百的小城鎮,沒聽過石城的人多不可數,想不到他竟如此博學多聞。

    「浪跡天涯時曾經路過而已。」

    喔地應一聲,無月跟著說:「但我現在已經不住在石城了,我這兩年都待在金華城。我想你該聽過,華城的金都府彌天大人的名號。他重金禮聘許多技藝高超的人到城內,封他們為斬妖客,專門對付妖姬手下的鬼卒。我便是慕名到那兒去,自願加入他們行列的人。」

    自己的告白,是否讓岑瀚海吃了一驚?無奈此刻她看不見他是什麼表情。

    其實,有個念頭盤據了她腦中三天,總覺得「可能性不小」,現在是唯一能嘗試的機會,要不然等天色一亮,她也沒機會開口了。

    背對她的男子,撿起腳邊的小石塊投向溪水,彈起幾個小水漂兒。「……做斬妖客聽說很辛苦,妳一個姑娘家為什麼要自找苦吃呢?」

    「有那麼奇怪嗎?這世上很多人都有這志願啊!我的理由和其它人並無多大不同,他們殺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也因此和鬼卒勢不兩立。如果再放任那些鬼卒們恣意橫行,這天下就沒救了。為了自己,也為了眾生,我想熱血的年輕人都會挺身而出的!」

    一頓,她導入主題,試探地開口說:「吶,你的身手好,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漢子。岑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金華城,共謀大業?」

    「……」

    無月不甘心就這樣退卻,她再勸道:「你不也是痛恨幻妖之毒危害天下,才會跑來那營地想要消滅扮樹枝的嗎?既然有這份心,你就是我們的同路人、是夥伴,與我們一起奮鬥嘛!都府大人雖然乍看之下很靠不住,但他卻是個能指揮所有人與妖姬對抗,三番兩次打退那些來襲的鬼卒而值得信賴的人。」

    他還是沒有應聲。

    看樣子是沒希望了。無月在心中一歎,說:「好吧,我不勉強你,人各有志,你喜歡單槍匹馬勝過成群結隊,我能瞭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考慮看看,擁有夥伴也是件不錯的事。」

    瀚海也曉得自己把氣氛弄僵了。

    可是要他說什麼好呢?直接告訴她說:很抱歉,小生不巧已經投靠……所以無法助妳一臂之力?還是說:妳高估小生的正義感了,在下並非妳所想像的那種「好人」,實際上,我是妳最痛恨的……

    不管說哪一種,都只會讓情況更糟罷了。

    他明白她一片真心,因此更無法等閒看待,打混摸魚地搪塞她一些不著邊際的借口。他不希望在這場美好邂逅的最後,留下污點。最初到最後,在她記憶中的岑瀚海是位見義勇為、出手相救的義士;在他腦海中的韓無月是富有熱血心腸、性子古樸率真,嬌俏的可人兒。

    就讓美好的,保持它原本的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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