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李樵
她沒想到,雷逸夫竟然會搶走好友的未婚妻,甚至不惜與他斷絕多年的友誼。
他一定很愛這個女人!
難怪他會在雨薔死後搬出主屋,因為那裡充滿了他們的回憶;難怪他會疏遠可琪,因為可琪太像他死去的妻子!
痛!夏儂突然撫住胸口,神情有些驚嚇,也有些錯愕。
雷逸夫曾經深深愛著一個女人的事實,竟令她感到嫉妒!
不,多瘋狂!她怎麼可能嫉妒雨薔呢?夏儂在心裡猛烈地否認,她只是……她只是覺得像他那樣冷血的男人,是不可能懂得愛的!
對,沒錯,一定是這樣!
就在夏儂拚命說服自己時,梅父歎息的聲音,適時地將她拉回現實。
「我從小看著雷小子長大,視他如子,他回報的卻是傷害……唉──」
「梅伯伯……」夏儂難受地喚了他一聲。「誰愛上了誰,誰又負了誰,非關對錯。」她歎口氣。「只是,愛情沒有道理可言。」
「是呀,你說的沒錯,要是我那個疑兒子也能這麼想就好了,偏偏他這麼傻,放不開心,他竟然為了雨薔自殺,差點丟命!真是傻啊!」
夏儂難掩臉上的驚訝,愀然地看著梅父,不知該說什麼安慰話。
第八章
「你都知道了。」
「梅伯伯已經告訴我了。」
書房裡,梅凡與夏儂相對而坐,而梅家夫婦則陪在可琪在樓上的房間看卡通片,他們極喜愛可琪。
「對不起,我讓我的家人以為我在追求你,為你帶來了不必要的困擾,你沒道理忍受這一切。」梅凡神情抑鬱地說。「我為了多接近可琪,竟然這樣利用你。」
「我一點也不介意,伯父和伯母都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們。」這句話,她講得很真摯。
梅凡鬆了一口氣,他深深注視她,真心誠意地說:「謝謝你。你和可琪讓我過了一個非常難忘的週末。」
夏儂輕笑起來。「沒見過男人像你這樣寵小孩的,你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梅凡神情略帶哀傷。「如果我和雨薔那時候結婚,孩子也該有可琪這麼大了。」
他想起了雨薔嗎?喔,他一定很希望可琪是他的女兒。夏儂望著他的側面。
「伯父很擔心你。」她說。
「他告訴你我自殺的事嗎?」梅凡苦笑。
夏儂不語。
「當時我太蠢了。」他輕歎口氣。「雨薔是我的未婚妻,而逸夫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當他們宣佈結婚時,我覺得我的世界崩塌了。」
「你恨他們嗎?」夏儂問。
「說不恨是假的。」梅凡看了她一眼。「經過八年,我以為我可以忘了這一切,直到見到可琪,我才發現,我的胸口仍然會痛。」
夏儂安慰地握住他的手。「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說的沒錯。」梅凡輕扯嘴角,笑容仍是苦澀的。「我明天就要回台北了,下個月要外派到紐約總公司一年,短期間不能回來。我想,我一定可以把這些都忘掉的。」
「包括可琪嗎?」夏儂問。
梅凡無言以對。
「讓開,我找梅凡!」冷凝的聲音隔著書房的門板透進來。
「對不起,先生,你不能進來。」
碰一聲,門被用力地推開,雷逸夫一身怒火熊熊地站在門口。
梅凡站起來,他揮手要僕人離開。
「好久不見了,逸夫。」與雷逸夫的視線相接,梅凡遞出一抹淺笑。
雷逸夫的神情驀地變得森冷,他沒有搭理梅凡,只是直視他身後的夏儂。
「夏小姐,請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面對他陰騭的注視,夏儂迎視他,聽過他的惡劣事跡後,她對他益加不滿。
「我來拜訪朋友。」她挺直身子。
「帶著我的女兒?」他怒目相視。
「她總是跟我在一起。」她暗控他對可琪的忽略與冷落。
他們的視線緊緊相扣,誰也不讓誰,他們對立的姿態就像西部拓荒時代的槍手,隨時預備拔槍相對。
「你不要怪夏小姐,是我請她和可琪宋梅園作客。」梅凡插入他們之間,打斷他們的凝視。
聽到可琪的名字,雷逸夫的脾氣爆發了──
「你為什麼找可琪?你有什麼企圖?」他火爆地上前提起梅凡的衣領。
他的心中充滿忿怒與恐懼,一方面來自夏儂,一方面來自可琪,更多的恐懼是怕埋藏八年的秘密因梅凡的出現而曝光。
「我探望老朋友的女兒有什麼不對。」梅凡毫不掙扎地直視雷逸夫。
「你心裡有數!在你對雨薔做了那件事後,你能指望我相信你什麼!」
這句話顯然擊倒了梅凡,他的自信與優雅全不見了,臉上有著深深地悲慟。
「我不可能會傷害可琪的,我只是想看看她,相信我,我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放開他,雷逸夫!」夏儂上前想拉開雷逸夫的手臂。「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聽到她的話,雷逸夫怒火更熾,他忿而將梅凡甩開一旁,梅凡一個站不穩,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夏儂想去扶他,但雷逸夫猿臂一伸,將她撈回身前,眼睛惡狠狠地瞪視她。
「我倒要問問你,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他粗暴地咆哮,臉上的表情陰森冷酷。「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的女兒私自帶到它處,這已經構成綁架行為,你又該如何解釋?」
「綁架!」夏儂驚呼。她想大聲反駁回去,卻張著嘴巴,無言以對。
沒錯,不管她對雷逸夫的看法為何,可琪是他的女兒,他有權知道可琪的行蹤,她沒盡到告知責任,於情於理,她都有錯。
見她無話可說,雷逸夫冷哼一聲。「可琪在哪裡?」
「她跟我爸媽在一起。」梅凡說。
雷逸夫立刻拽著夏儂的手臂走出書房。
「爸爸!」可琪正站在客廳看到了他們。
原來梅家夫婦早聽見樓下的爭執,於是帶著可琪下樓查看。
「打擾了。」雷逸夫對梅家夫婦徽微點頭,彎腰抱起可琪向門口走去。
雷逸夫忿怒的臉令可琪害怕,她噤聲不敢說話。
看見可琪的神情,梅凡追到車旁。
「逸夫,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別對可琪發脾氣。」他眼底有著請求。
雷逸夫將可琪抱放進自己的車,回身猛然掐住梅凡的脖子。
「不要!」可琪驚喘出聲。
「雷逸夫,你瘋了!」夏儂搶上前。「快放開他,他快喘不過氣了。」
「上次我沒把你打死,是因為看在我們過去的交情。」雷逸夫冷冷盯視梅凡脹紅的臉,說著只有他們兩人懂得的話。「這次我可不能保證。如果你想繼續活命,就遠離我的女兒!永遠!」說完,他狠狠地甩開他。
返身將那些貓狗安置到車上,雷逸夫摔上車門,走到駕駛座的另一邊,打開車門,瞪視呆立在一旁的夏儂。
「你是要自己上車,還是要我把你丟進去?」
夏儂第一個反應是直接掉頭走開,但,她知道這個男人絕對不接受拒絕,他會毫不猶豫地執行他說的話,把她丟進車內。而那將會使事情變得很難堪。
但她仍想反抗他,於是,她故意忽略前座敞開的車門,往後座走去,她寧願與一群貓狗擠在後座,也不願冒險與他待在前面。
「前座!」他惱火地拽住她的手臂,將她塞進座位。「我可不是你的司機!」
夏儂氣得說不出話。
雷逸夫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一會幾,引擎跟他的人一樣充滿暴戾的怒吼了幾聲,隨即咆哮地向黑夜奔去,將站在孤燈下的梅凡拋在身後。
「你對梅凡的行為實在太粗暴了。」夏儂雙手抱胸。「我以為你們是朋友。」
「我們不是朋友!」他咆吼一聲。
後座傳來一聲驚喘,夏儂回頭,看見可琪瑟縮在角落,一臉驚懼。
「你嚇壞可琪了!」她責怪他。
「那先請你閉上尊口,不要和我說話。」他冷冷地說。
「你!」夏儂脹紅臉,直覺地想反擊他。
「別說!」雷逸夫盯著前方,他的唇緊抿成一直線,下巴繃緊,兩臂肌肉僨張,握緊方向盤的指關節泛白。「一個字也別說,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不要試圖挑戰我的限度,否則我不能保證我會不會在盛怒之下把車開去撞山壁!」
夏儂噤聲。
沉默像夜色一樣籠罩住他們。
※※※
今晚,程威帶了一枝玫瑰花到黑暗之光。
黑暗之光今晚沒營業,半拉下的鐵門透出暈淡的光線,輕柔的樂聲從裡頭瀉了出來。
程威將鐵門拉上,他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店裡的擺設。
所有的桌椅被堆到牆邊去,沒有開燈,屋子中央放置了許多蠟燭,圍成一個圓,而羅蘭就穿著他送的紅色洋裝與高踉鞋,披散著烏黑的長髮,坐在圓圈中。
「我一直在等你。」她說。火光映照她的臉頰,像夢一樣地不可捉摸。
程威走到地面前,「你真漂亮!」他讚賞地看她。」鮮花贈美人。」他折去莖幹,將艷紅的玫瑰花別在她耳際。
「請我跳支舞吧。」她揚唇微笑,伸出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