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凌築
「牙兒,現在還是船上。」雖然房裡只有她們主僕。
「是,爺。」她歎了口氣,本以為上了船可以讓小姐收斂暴躁衝動的個性,剛開始她的確表現不錯,不過一遇到姑爺就破功,甚至曝露了身份,真不知道他倆是不是天生相剋。
這時敲門聲響起。「爺,海總管有事相稟。」
「進來。」牙兒替海琦戴上面具。
海無名一進門就說:「丫頭,剛剛清點過了,除了主艦後甲板被亂箭損毀,貨物損失了兩批,人員四名輕傷,都已經包紮救治妥當。」
「古紹華那傢伙呢?」
「他醒過來後氣色還是很差,琦丫頭你現在要過去探視他嗎?」海無名好奇著海琦對他的態度,就算面對猛烈的海上暴風她依然不動如山,冷靜沉穩,怎麼一遇到古紹華她就像被人踩到尾巴暴怒的母老虎。
「先去叫周叔給他看看。」可不能讓他一命嗚呼,她還有帳沒跟他算!周叔是船上的大夫,也是長輩中知道她女兒身的人之一。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海無名慈愛的望著打小看到大的海琦,「丫頭,你對古公子出手太重了,再怎麼說他也是你過門的相公。」
「什麼相公,八字沒半撇。」
「還說呢,那麼好的婚事,你卻放棄了。」海無名搖搖頭,錯過這次不知要等何年何月才能看到她覓得好歸宿。
「他先逃掉,我也不過是見機行事。」
辦得那麼盛大,迎娶隊伍由長安一路開拔到江南義莊,鑼鼓喧天,搞得天下皆知,她這妾身不明的黃花大閨女日後就算再想找媒婆,也沒有人有膽接手她這燙手山芋,想婚嫁恐怕也沒有人敢要,這全都是他害的。
「早知道就不該聽鳳兒和燕兒的話,先嫁過去看情形。」貪圖那豐厚的聘禮把她給賣了,等她上了花轎就後悔了。
海鳳和海燕是她兩個古靈精怪的妹妹。
「女孩子就算再怎麼強悍有能力,終究是要嫁人的。」海無名長歎一聲,「算了,我言盡於此,你自個兒想想吧。」說罷,他轉身離去。
牙兒跟在海琦身後,小聲低語,「爺,也多虧姑爺逃跑,要不然你就不能安穩的在船上浪跡天涯。」否則嫁入古家的她豈有可能再扮海麒麟?
「牙兒,我怎麼發現你越來越像老母雞?」管得多,囉唆。
「牙兒豈敢,牙兒只是道出事實。」
「你不敢就沒人敢了,都是鳳兒和燕兒那兩個小鬼靈精把你帶壞。」除了當她是主子外,可沒一點丫鬟樣,什麼事都要管。
「鳳兒小姐和燕兒小姐是關心爺。」牙兒隨著她步出房門,回身帶上門。她在船上的職責就是照顧保護小姐。
「真不知道你是誰的丫鬟!」海琦搖搖頭,正巧長廊迎面而來一位白鬍子的老翁,她漾著笑迎上前,「周叔。」
「琦丫頭。」周叔撫髯笑呵呵。這愛扮男裝的小丫頭,從小就喜歡跟在他身旁聽他說海上冒險故事。
原本她爹無意讓她沾染江湖血腥,寧可讓在家裡當千金。表面上她的確是外人眼中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而實際上在無人的時候,她常常溜到海邊去逐浪戲潮,往往弄得一身傷回來,每次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到他這偷拿藥,才被他發現。
她泅水的技術可不輸莊裡最強的海麒麟黑麒麟部隊,還曾經在及笄時偷偷參加義莊年度舉辦的泅水競賽,並在那一年拿到第一,當時她令人驚艷讚歎的如海豚般凌波飛潛,然後一眨眼在海中銷聲匿[,沒有人知道那位一身漆黑的蒙面男子是何方神聖,連她爹都被蒙在鼓裡。
這也是日後他力排眾議,薦舉她當海麒麟繼承人的原因之一。
「病人怎樣?」
「琦丫頭,你問的是船上的傷患,還是房門後那位?」周叔含笑,指了指旁邊的房門。
「周叔。」俊朗爾雅的古紹華那張溫柔的笑臉竄入她腦海,海琦不知道為什麼心悸了下。
捕捉到她清澈水眸閃過一絲迷惘,周叔搖頭淡笑,「唉,女大不中留。」上回喜酒沒喝到頗令人惋惜,不過相信這一回他不會錯過。
「周叔,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你進去看看他吧。」他揉揉她的頭,欠身讓她過,「他沒事,只是海水喝多了些,但暈船症狀比以前改善了些。」
「謝謝周叔,我進去看他一下。」海琦頷首,越過周叔,在牙兒推開房門後進入。
「我等著喝你的喜酒,琦丫頭。」他對著她背影喊著。
「砰!」海琦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往前衝且頭撞到門板,身後傳來周叔遠去的朗笑聲。
「爺,你沒事吧?」知悉內情的牙兒忍著笑,攙扶著她。
「爺,你要不要緊?」阿吉趕緊上前探視,到現在仍無法相信追隨多年的她是女的。
「我沒事。」海琦懊惱的揉揉額頭。她跟他……視線不期然與床榻上那擠著虛弱笑容的傢伙交會,她心臟卜通的漏跳一拍。
以前怎麼都沒覺得他長得還不賴?不過就算他長得人模人樣,她也不會忘記因為他的逃婚打擊她的名譽,而帶來生活上的災難。
都是他家名氣太響亮,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牽累了做未婚妻的她,還好她還有海麒麟號可以讓她耳根子清靜,雖然整日戴著面具有點不方便,但總比出門被人投以異樣的眼光來得好。
對阿吉使個眼色要他退下,海琦神色若定的走進房間,坐在花桌邊,「早呀,古公子,你終於起來啦,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我還擔心你會不會一覺不醒,這就很麻煩了,畢竟你貴為武林盟主之子,船上是沒有棺材啦,不過倒是有草蓆可以借你。」
習慣了她說話夾槍帶棍,古紹華勉強的一笑,「謝謝海公子的關心。」一醒來就吐到不行,他寧可昏睡到上岸。
「這是應該的,你是海麒麟號的貴客,身為主人應該好好招待。」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爺,喝茶,退火。」牙兒趕緊奉茶。
海琦白了她一眼,接過茶,爾雅的淺啜。
古紹華撫著額,攏起眉鋒,「不瞞海公子,我方才作了一個夢。」他回憶起那令人驚悚的一幕。
「什麼夢?說來聽聽。」
「我夢到你變成女人。」
「噗!」滿口茶噴出,「咳咳……」被水嗆掉的她忙不迭的放下杯子,美眸含怒的脫口而出,「我本來就是……該死的!」忍不住咬住舌頭。真笨,他忘掉更好,她幹麼老實招認。
古紹華面色一肅,「海公子,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
她哪一點不像女人?!「我、在、開、玩、笑?」海琦齜牙咧嘴,嗓音拔尖,一字一句的指著自己鼻子。
「明明外表看起來就不像女人,沒胸沒臀的,渾身上下沒半點女人味,連皇宮裡太監的舉止都比你有氣質。」
她氣得拍桌站起身。「拿我跟太監比?!你瞎了你的狗眼……」他這笨蛋新郎官眼睛不知道長哪去了。
「瞧你,才說兩句就暴跳如雷,你說是你是姑娘,母豬都能賽貂蟬了,你別害我身上的雞皮疙瘩掉滿地。」說著還搓了下手臂站立的疙瘩,古紹華光想像她穿上羅裙露出嬌羞的模樣,就忍不住打個哆嗦。
「我哪一點不像女人?」海琦咬牙切齒的冷笑,握緊拳頭壓抑衝上前給他一頓毒打的慾望,手背青筋突起。
「一般姑娘家都懂得坐莫搖膝,笑不露齒,口不穢言,語莫高聲,步不盈尺,有教養的名門千金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養在深閨裡,哪有女孩子會不顧貞節跟群男人廝混?別提說你一身男裝打扮,行為舉止粗魯野蠻不說,走路像七爺八爺,嗓門大如雷,每次講話火爆得像要找人幹架,一副街頭地痞的語調,要說你是女人恐怕鬼也會從墳墓中嚇醒。」
「你……」她要宰了他,分屍餵魚。
「你臉色不太好,該不會是你牙齒又痛了?」聽到磨牙的喀卡聲,古紹華關心的問:「周大夫剛走,要我去幫你叫回來嗎?你真的需要看一下牙齒,為了面子問題而忍痛實在很不值得,牙齒痛的滋味我很清楚,牙痛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而且小病不醫,大病難救。」
氣衝上腦門,海琦緊繃著臉,喃喃自語從牙縫擠出,「我今天不把這傢伙大卸八塊,我就不姓海。」
這姑爺說話也真夠毒。「爺,冷靜。」牙兒機警的拉住朝古紹華移動腳步的海琦,免得她鑄下殺夫的過錯。
「叫我冷靜?!牙兒你自己也聽見了,他說的那什麼鬼話,我哪一點不像女人了?!我全身上下都是真材實料。」
「爺,你小聲一點,別忘了這是在船上。」小心隔牆有耳啊,雖然這木板挺厚的,但還是小心點好。
「我管他什麼船上。」
古紹華搖頭不覺莞爾,「還說自己是姑娘,哪有姑娘家會不顧禮儀的大吼大叫?」跟她聊了下天發覺他竟忘了暈船,不會想吐了。「不過,你現在歇斯底里的模樣倒很像潑婦罵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