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多情郎

第18頁 文 / 章庭

    停停停,還是什麼都別想了吧!

    現在的她,只想好好深深品嚐這一口夜裡涼涼謐謐的氣息——其他的,她還能夠說些什麼呢?

    重新拾起針黹,一線一線細細密密,只盼能縫得更牢更緊些,好讓準備帶領商隊西去的野夜龍穿得妥當舒適,這一去時間至少得耗上個把個月,她不忘在每件打點的衣物暗袋中,綴上自己上寺廟求來保平安的香符。

    但劉淨心更不知道的,是每每當她在涼亭內也好、在廂房內也好,總是有個沉默的男人,有雙沉默的峻眼,在保持一定的距離外,一直一直看著她……

    在一份仍曖昧未清的情愫前,他和她,都仍半生半熟,不知如何處理。

    有時候,明明兩人都已經鼓足勇氣往前跨了一步……卻又在隨後發生的事端裡再度不約而同退縮回自己所築的欄柵後頭。

    他們很認真的想要擁抱彼此,卻是連一雙手臂要怎麼伸出,都不知道……

    出發當日的清晨,劉淨心紅著一夜末眠的雙眼,趕著在商隊啟程之前定到為首的黑馬旁,雙手送上最後趕工完成的一件披風。「請別冷著自己。」趕工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劉淨心最後也只能想出這句道別,便安靜下來。

    野夜龍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他甚至對她的道別回應不出任何只字片語,只是在伸手取過那件披風,那深色擋風的布料由她手中滑人他的時,他修長的指尖撫過她光滑的掌心。

    默默的,默默的……或許夫和妻之間,本就母需言語太多,不如一回合的眉目傳情?真的,或許一記默默的眼神,便抵得上千言萬語?

    「娘娘,爹爹?」是夜,雙生兒總要先好動地鬧上好一會兒,才肯入眠。

    「爹爹呀,忙去羅。」劉淨心雙臂一張,纖細瘦弱的懷抱被兩具胖胖小身體一填塞,好擠!啊,如果現在身後有雙修長的手臂再一次擁住他們母子三人……

    輕歎—聲,劉淨心知道自己會數著日子等著他的歸來。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會世事難料。

    不出半旬,水玉館先是鬧出野日鳳遭人挾持的謠言,在眾人都在為這則謠言傻眼時,野日鳳卻旋即現身,而且伴同一名陌生男人,宣佈自己的親事。

    接著,原先帶領商隊西進的野夜龍,在收到飛鴿傳書後,竟就臨時派他商隊的副手全權作主,自己調轉馬首折返衝回來。

    稍後,劉淨心這才知道野夜龍衝到野日鳳婚禮上去鬧場,接下來更直接上了城裡最大的酒樓去買醉。

    「真是麻煩您了,掌櫃的。」不住哈腰鞠躬,劉淨心帶著歉意頻頻行禮。

    被通知來「處理」一個醉醺醺的相公,那還真的是她為人婦來從沒有過、也不曾想像過的「特殊經驗」,她的心思很慌,但還得假裝出鎮靜從容。「我家相公呢?請帶路吧。」

    「是,野大爺在二樓包廂裡。」掌櫃的和琉琳館也算相熟,自是知道野夜龍,也習慣他那冷峻表情,如今看他失去控制似不顧儀表、大量酗酒,也下免惶然,希望劉淨心愈快「處理」愈好。

    踏上二樓,拐彎處便是一處雅致屏風隔絕起來的小小天地。

    人都尚未踏入包廂內,撲鼻熾臭的酒味就難聞地飄了過來。

    「相……相公?」示意她所帶來的兩名家丁先守在外頭,她和掌櫃的進去時,就看見他背對著,上半身整個趴在桌面上,肩頭隨著呼吸而輕微起伏。

    「相公?」小手伸出試著推他。這是醉,還是睡?兩者似乎也只有一線之隔。

    「風……」在她鍥而不捨的催促下,原本朝下的臉孔半轉,正面對她,雙唇問吐出她已熟悉且寒毛直立的囈語。

    劉淨心急忙也跟著趨前跪下身姿,一臂勾上他的頸際。

    「相公,別再說話了。」因為再下去,她不知道會不會就在這種糊里糊塗情況下洩露出一些不該道出的有的沒的。

    「相公,快醒醒,張開眼睛。」又氣又急,可懇求的聲音還不得不壓得極低,只怕會給其他在場人士聽去一些不該得知的有的沒的?難為啊!

    接二連三的輕聲呼喚,她靠近的溫熱淡馨氣息,柔荑拍打的滑嫩膚觸,終於一古腦兒竄入他被醉意麻痺的意識。

    「是我,我是淨心。」在他下句話尚未發聲,她搶先開口。看著他的醉茫茫神態,她的心口和鼻頭,同時一酸。「你認得我嗎?我是淨心呀……」

    「淨心……」野夜龍唇口一開。「我……你是淨心,我的妻子……」居然有些吃吃想笑了。「是我的妻子哪……」

    咬了咬下唇,判斷他仍有絲可以配合的清醒意識,劉淨心先是扶住他—邊肩頭,才回過頭來示意家丁進來幫忙扛東西——呃不,人,扛人。

    「掌櫃的,麻煩後門帶路。」劉淨心出手很不知輕重——呃,不,是太過慷慨大方。「麻煩一下,我家相公今兒個失態的事……」一兩黃金重金賞出去。

    哇呼呼!掌櫃的眼睛亮得可以和那兩黃金媲美。「是,小的什麼都沒看到。」

    「那,包廂裡的杯盤狼藉……」

    「小的會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打掃。」

    劉淨心一直在胸口繃的那口氣,這才稍微鬆了一點點。

    回到野府裡,為避開眾目,她交代家丁將馬車停在靠近後花園的側邊小口,由那兒走,能直通往她的廂房。

    東忙西和了好一陣子,兩名家丁被打發退場,薇兒備來一大盆熱騰騰的水及乾淨衣物、毛巾。

    「謝謝你,薇兒。小小姐、小少爺要勞煩你和奶娘今晚多照顧了!我今晚得好好服侍相公。」

    「是。」

    門扉靜俏俏闔掩,劉淨心終於完全鬆口氣。

    可才一回首,原本鬆開的氣又緊緊地繃回去。

    因為,原本該是爛醉不醒的男人,此時卻睜著一雙明亮夾著血絲,看來清醒異常的眼神在看她。

    暍!劉淨心還真是被狠狠一嚇。

    「你怎麼……」醒了?或是根本沒有醉?儘管有些受騙上當之感,劉淨心還是拿起毛巾以熱水打濕,按原先所打算的幫野夜龍擦拭,希望讓他感覺舒服些。

    毛巾輕柔仔細擦拭過他的臉和脖頸,當她再一次將毛巾浸入熱水中打濕,繼續第二回合的擦拭,往脖頸下方的鎖骨,再下下方的胸膛,再下下下方的腹肌……呃,下唇不覺咬得羞紅,手中的動作也愈來愈遲緩輕虛,毛巾一直擦到腹肌時便再也繼續不「下」去,柔荑僵了一會兒,吶吶地正欲撤回,卻冷不防被一隻伸出來的大掌半空中攔截。

    「怎麼不繼續了?]野夜龍口吻冷硬且嘲弄,一把將她巧妙捲入懷中,而不至於讓她吃痛。

    一確定她在他懷中「就定位]後,另一隻大掌牽握她拿著毛巾的手腕,自動自發地往自己身上擦拭。

    劉淨心哪堪這番蓄意挑逗?就算他們是夫妻,會不會也為地太大膽了?

    「別這樣……」毛巾也不知是何時不翼而飛,他也不甚介意,「拿」著她仍帶濕潤水擇的小手繼續「擦拭」,反正這樣他被擦得更——舒服呢。

    「唔……」劉淨心也不知事情是怎麼發展到他枕在她腿上,自己則破半強迫地將雙手探入他拉敞開來的衣襟底下「擦拭」?

    不過見他在這麼擦拭下慢慢冷靜下來,好像是在享受,而且還享受得非常舒服——瞧,那雙峻眼瞇起要睡著了呢!

    劉淨心這才很輕很慢很小心地,將雙手從他的衣襟底下抽出來,怕吵醒他,改為撫摸腿上所散枕的男人黑髮打發時間。

    冷不防響起的聲音讓她的指尖微顫一下。

    「鳳兒,她成親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她卻能聽出他那平靜單調的音色底下,壓抑多複雜、矛盾、激動的情緒。

    她不語,只是將左手五指都滑入他的髮絲,當梳子般梳開。

    發上的結可以這樣被梳開沒錯,但,他心房裡的結呢?

    她在心中暗暗歎息——如果能這樣輕易理得清,也就好了,他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

    「當我還正托全城——不,全中原的媒婆,給她找一門親事時,她卻為自己都打點好了,一點都不需要我這個兄長出面,甚至連婚禮也不必我這個『家長』觀禮了……」

    野夜龍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的,「她一點都不需要我……她成親了呢……」忽地抬手覆掌在臉上,洩恨地用力搓動。「她竟然成親了!」該死!

    劉淨心忍不住道:「你不願為她歡喜嗎?相公。鳳兒妹妹找到伴其一生的良人,不是件該值得歡喜的事?還是那個妹婿不甚好?」她是知道野日鳳對野夜龍的逼婚十分厭惡,認為那是他欲操控異母妹子的手段——野日鳳該不會如此狗急跳牆,隨便找個男人拉過來就嫁吧?

    會嗎?她的腦海中浮出小姑那張嚴肅精敏的端容——不,她不認為野日鳳會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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