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蘭京
她要口吐白沫了……這是什麼世界?
「男人的事,你不必懂太多。」郎格非神情超脫,雲淡風清地將小人兒拖往兩人世界去。
「等一下,你不要這樣摟著……」可惡,他是牛皮糖嗎?怎麼扭都扭不開。
「幹嘛,你前天不是才抱著我吻得死去活來?」
「我才沒有吻你!」不要隨便壞人名節!「而且我也不想跟你曖昧不清!」
「誰跟你曖昧不清?」俊眉一擰。「我們之前不都講明白了?」
亂講!「哪時候的事?」
他這下漸漸毛了。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她還想翻供?「我在巴伐利亞打電話給你,談得還不夠清楚?」
「哪裡清楚了?三更半夜把我call起來問一堆莫名其妙的問題,什麼鮮花素果、小提琴還法國料理的,是噁心還是浪漫,又說你不穿內褲也不怕夾到之類的——」
「那就是你唯一記得的嗎?」好,真他媽的好到想活活捏死她。「請問除了那些以外,你還記得我說了些什麼更重要的話嗎?」
「不知道。」
「需不需要我提示呢?」
她轉而逐漸消沉,頹圮落寞。「不需要。」
反正她抓的重點也不會是他講的那個,老有落差。
他們沉默對立著。她垂著頭,深瞅腳趾,不用看他也感覺得出他一肚子的窩囊氣。他們根本就是平行線,沒有交集。遙遙相望時,還覺得有趣。一旦企圖親近,就會產生扭曲。
或許……她不是真的喜歡他,只是因為他擁有她所羨慕的一切,集結她所有的夢想,實踐她許多做不到的渴望。但是他行,她不行,她仍然只是個活在凡俗中的小人物。慘痛的教訓一再證實,他們完全不配。
「太難搞了。」
他突來的歎息,令她怔然一驚。驀然抬眼,他正煩悶地閉眸揉著眉心,像情人一般性感的厚唇抿出了冷酷的剛稜。轉變的氣氛,讓她不安。她這才發現,自己比較怕一本正經的他。
「如果認真的代價這麼坎坷,我必須承認,我負擔不起。」
什麼意思?他是……打算放棄她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開竅?」
是他自己一直都沒開竅吧。她暗示得那麼露骨,努力得那麼勤奮,而他除了耍她,還做了什麼?
她強烈感覺到他們溝通的死結就快打開,關鍵近在眼前,她卻不知該怎麼前進。她是可以騙自己說不喜歡他,好安慰自己受挫的情緒,可是她沒有辦法騙自己說毫不被他吸引。她只是……
「等你想清楚了再說吧。」
麗心怔仲,呆筧他令人熟悉、令她陌生的疏冷。
「我送你出去。」
她這輩子只被兩個人下過逐客令。一個是爸爸,一個是他。
第七章
復活節的兒童劇,經郎格非魔術師般的手指一點,化為全場驚艷的歡喜。
一個個中型紙箱,每個立面漆著不同顏色。轉為土黃色,堆一堆,就變成一座極具創意的山丘。轉為灰青色,就鋪迭為一條石子路。轉為寶藍色,排成整齊一片,就化為海面。隨著劇情需要,千變萬化。擠滿會堂的觀眾們為之驚喜,台上小朋友玩得更是開心。
熱烈掌聲、光榮謝幕後,二、三十個紙箱拆拆攤平,就變成可回收的資源垃圾,清得一乾二淨,毋需煩惱收藏問題。
所有佈景及大道具耗費成本:零。
紙箱,是水果店不要的,拿來利用。油漆,請教會各家提供家裡有的或剩的,免錢。塗色,找愛玩的小朋友及年輕學子們,一邊玩一邊搞定。特殊效果的燈光設備,郎格非去跟老同事借的,租借條件:開打麻將一百零八圈,看誰能活到最後。
麗心知道他很有才華,卻從不知道這才華的爆發力有這麼驚人、這麼大、這麼令人目眩神迷。
整齣戲變得好真實,又美得像夢一樣,神奇得像另一個世界的光景。
她深深地被吸引進去,卻分辨不出,這吸引是來自舞台的魅力,還是來自他的個人魅力。但是這又有什麼用?他都已經不理她了。既不再跟她調侃說笑,也不再歹毒捉弄。要交談,只談正事:談完事,各歸各道。
他甚至……已經很久都沒有正面看她一眼了。以往那種被他露骨的凝睇,盯到坐立難安的困窘,也成了故宮博物院的歷史收藏,僅供緬懷。
「郎格非最近變得很奇怪?沒有啊。」
「他一直都對人愛理不理的,哪有變?」
「他向來都不怎麼好親近。除非必要,我們也不太敢跟他談什麼。」
跟朋友一吐心事,竟換來這種回應,害她都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講。他的特別待遇只針對她一人嗎?那為什麼是特別調皮惡劣,而不是特別溫柔體貼?
「你不知道郎的時間很貴嗎?」
當她找勒衛刺探軍情時,反而被他愕然嘲笑。
「就連他的幽默,也是一種奢侈。一限量發行。
「你以為他是做哪一行的?他的腦袋是黃金打造,論秒計酬,一個點子就能打倒千軍萬馬,稱王封後。拿這種腦袋來做家常娛樂,豈不是拿錢當柴燒?」
勒衛那時辟哩啪啦一大串英文,雖然她不了這堆支離破碎的單字,卻聽出這口氣與聲調中的匪夷所思。
他有好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她目前對挖人隱私沒興趣,只想趕快恢復他們以往的感覺。被他捉弄,不要緊。被他挑逗,沒關係。
最近子瑜老放出若有似無的訊號,彷彿在強調她才是郎格非的唯一歸宿。儘管他偶爾會采采野花,遲早還是會回家。
她討厭子瑜的這種暗示,也不喜歡子瑜友善的邀請。別說是跟子瑜一起去喝個下午茶、逛逛新一季服飾、一同分享最新流行雜誌,她連和子瑜同住在一個星球上都覺得排斥。
可是人家又沒有什麼不好。相反的,子瑜對她非常好,好到她都沒法子一直討厭子瑜下去,只好討厭自己。
超級不可愛的……
「姊,我要出去了。你還要在這裡繼續等郎大哥嗎?」哲心甩衣上肩,準備出門牛郎會織女,散播歡笑散播愛。「我有他手機號碼,你要不要直接打給他?」
「不用了……」他從來都沒主動給過她手機號碼,她何必這麼不識相。「你走吧。」
「那就只有你一個人在郎大哥這裡看家喔。」
「其它人咧?」
「都各自有節目啊。你如果要離開,記得鎖門。」他要去度他的美麗星期六了。
老宅經過一陣嘈雜後,陷入寧靜。
午後時分,春陽暖暖,幾隻貓咪趴在郎家外牆上舒舒服服地打盹,眼睛瞇成一條線,好不愜意。
她刻意一大早梳洗打扮,就帶著禮物來找哲心——的房東,哲心卻說他昨晚好像就沒回來。該不會又跑去哪個奇奇怪怪的國家去了吧?
好餓……早知道就先買幾個飯團帶著,預防萬一。不得已,她只好跑去郎家的冰箱借糧,卻發現裡頭一大堆寫滿外文的罐頭,有的有食物圖案,有的怎麼看也看不出裡頭是什麼名堂。
形容猥瑣的蚌殼、長相醜怪的草菇、很像肥皂的某塊不明物體、發了霉似的藍色超臭乳酪、歪七扭八的義大利面……
她冒險開了個畫有許多食物的罐頭,卻愕然發現裡面沒有圖上的食物,而是糊糊稠稠的醬汁。好想哭……
她連食物都找不到了,要醬汁做什麼?
麗心在為食物哀號,郎格非也在為食物哀號。
「以後我們來這裡泡湯就好,別來這裡吃。」俊臉皺成一團,受不了地拋巾上桌。
「有這麼難吃嗎?」勒衛小嘗幾口,還不錯啊。「伊安,你覺得咧?」
上次和他玩一回脫衣撲克就成了一對的猛男伊安,保留地苦笑。「有時候不一定是食物不好,可能是心情不好。」
為了解除勒衛用中文表達的痛苦——聽的人也很痛苦,他們都以英文交談。原本就很醒目的帥哥團隊,更加令人景仰,彷彿在看洋片影集SNG連線,實況報導,華麗演出。
「郎,你最好快點讓自己的心情好起來,不然我有種住在地雷區的恐怖感。」
伊安與郎格非不熟,但天性單純,想什麼就說什麼。「你對麗心有什麼不滿嗎?」
「他是慾求不滿啦。」勒衛哼笑。
「是嗎?」伊安並不苟同地皺眉一瞥。
「在這方面,勒街確實比較瞭解我。」郎格非垂頭深歎。媽的,脖子還是僵硬,早知道就直接去找按摩師。泡它個什麼狗屁湯,根本沒效。
「我才懶得瞭解你,只想瞭解你的大老二。」哈。
伊安急噓,左右張望,最怕勒街這種不顧場合的囂張。郎格非也很囂張,但他懂得囂張的藝術,有東方的優雅,知道分寸。勒衛的囂張卻帶著太濃厚的白人優越感,常令伊安不安。
「不行……」郎格非仰頭癱靠沙發椅背,閉目擰揉眉心。「我真的撐不下去。」
「你不舒服嗎?」是不是剛才泡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