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李允樂
「爸爸……」虛弱出了聲。
想再回爸爸身邊,下身一疼,失去意識前,只感覺一道暖暖的液體流過大腿。
第七章
八年後貫謙結婚會場
「好久不見。」
一律的微笑出現得突然,貫謙搞不清楚這些表情間的變化,只好告訴自己,之前是自己看錯了,笑笑說:「我這裡快結束了,先過去思琳那邊。」
見著一律眼中、嘴角的笑意,勿藥不經思考地吐出:「你知道了?」
知道橫加天逼她離開,知道她爸爸心臟病發,她也因此休學,知道她流產了,而她爸爸撐不到半年即死亡的事嗎?
一律疑惑,皺眉,知道什麼?知道她只是為了資料才接近他,背叛是理所當然?
就這麼一秒的瞬間,一律點點頭,僵硬地。「嗯。」
忽略這一秒的猶豫,勿藥鬆了一口氣,笑開了看著一律。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會這樣一句不說就走,她不想沒有任何聯絡的休學離開。可是她沒有選擇,爸爸當時的情況很不樂觀。
「過來啊!」勿藥主動拉起一律的手。「過來這邊坐下。」
勿藥將一律帶到會場外,專用來等候的沙發上坐下,邊走的瞬間,一律發現勿藥的腳微微地有一點跛,但不仔細看其實是不會發現的,他再度疑惑地皺了眉頭,卻一聲不吭地沒說什麼,只是任由勿藥帶著他坐下。
一律一坐下,勿藥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偶遇的確令人很興奮,接下來的尷尬卻也令人很難處理,她剛剛是不是表現得太熱絡了?說不定一律已經忘了她這號人物,畢竟時間已經悄悄往前進了八年,大家……都跟當年不一樣了……
「妳變熱情了。」
聽一律這麼說,勿藥乾笑了兩聲,怪只怪,今天是個太好的日子,先是貫謙結婚了,再是巧遇一律。不知怎麼簡短回答這個問題,勿藥只好另找話題:「你今天來這裡是做什麼啊?」
一律沒有回答,卻說:「妳最近過得如何?」看到勿藥一時答不上的樣子,補充到:「我好久沒妳的消息。」
勿藥笑了。「嗯,很好啊!」
「工作呢?」
「也不錯,在一家小證券公司當營業員。」
「很忙吧?」
「嗯,每天都像被鞭子催著跑,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
一律聽了輕笑,勿藥像是看見什麼稀奇東西直盯著一律。
「怎麼了嗎?」
「好像……」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以前的一律,是不會輕輕笑這樣如同敷衍般的微笑的,如果真的好笑的話,他是哈哈笑到連五官都告訴對方他在笑,眉毛、嘴唇、眼、臉上的線條都是笑的;現在他卻只是優雅地坐著,服順的頭髮梳得整齊,嘴角微微上揚,如同帝王坐在上位,看底下人賣力表演著。
解釋不出,也再沒那身份作解釋,勿藥最終只是搖搖頭。
一律也不追問。
沉默再度流轉兩人間。
回頭看了一眼貫謙的會場,勿藥出聲:「我看他們差不多了,我先進去了,改天再聯絡。」
一律點點頭,淺笑目送勿藥進去,站起身,進電梯前被追出來的貫謙叫住:
「等一下!」
一律回頭。
跑到一律面前,貫謙心情輕鬆愉快地笑喘著,他為勿藥高興。「勿藥休學的時候,我記得你有來找過我,問勿藥去了哪裡?」
一律不自然地點了頭。
「我那時候跟你說我不知道,其實是騙你的。」仍是那樣迷死天下女性般的微笑,貫謙附帶眨眨眼:「是勿藥交代我不要說的,她交代我什麼都不能說,所以……現在我還是不能說。」賣弄關子。「不過你可以自己去問問勿藥。」
電梯門開了,眼看一律就要進入,貫謙伸手阻止電梯門關上,交代:
「如果你還喜歡勿藥的話,一定要問問她原因。」
電梯門關上,隔開了貫謙期待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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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勿藥把自己摔在床上。
大白癡、大白癡、大白癡……
再聯絡?聯絡個什麼啊?!沒問地址電話,在哪裡工作都不知道,除非再等個八年重遇再聯絡,那時可得記得問個地址電話。
勿藥嘲笑自己。
一律看起來……變了很多,成熟了、嚴肅了,也……冷淡了……
也是,都過了八年了。
一開始,忙著逃跑、忙著賺錢、忙著照顧爸爸,沒時間哭泣或生氣,接下來爸爸死亡,忙著傷心,怨恨起一律,為什麼要認識他?不認識他,不會遇上這些事。
然後,傷心到了極點,變成寂寞、孤獨,變成想念,每天每天,腦子裡都是一律,花去很多時間回憶,彷彿自艾自憐是人生唯一的目的。
一律的爸爸的確說對了,就算當時不對,現在也對了,她配不上一律,再也配不上一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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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藥,下星期輪妳到訓練中心當講師。」部長過來交代。
隔壁的同事探過頭來:「幹嘛,每次妳一輪到當講師好像很樂似的?」
勿藥頻頻點頭:「難得與世無爭,不用看錢過日子的生活。」
「拜託,股票才能幫妳賺錢,當講師是開不起名車的。」旁邊同事笑著說。
勿藥點點頭,但是,她是寧願當個朝九晚五的講師,也不想一天到晚泡在股票堆裡,替大家圈著錢往前滾,只求錢愈滾愈多,錢多了,才有買名車的慾望,買了名車,又想買大屋,這都是永無止盡的欲求,一開始不去在意,就不會這麼累。
愛情也是,一開始不去求,就不會想要,一旦起了頭,就難停下來。
勿藥想著笑了,如果不是一律這樣強勢地介入她空白的愛情生活中,她不會興起要的慾望,也不會失去,甚至不會在意失去。現在她得到過,便日日夜夜掛在心上,等過了這麼長的八年時間,重新見著了,才提醒自己,是該放下了。
再見了!過去的橫一律與李勿藥。
那段時光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外面下雨了?」隔壁同事又探過來。
「聽說是。」
「討厭!每次下班時間就下雨。」
下雨天,人才是存在的啊!空氣摸不到碰不著,人走在其間一不小心就被掩沒,下雨天,雨點落下來,碰到了,就痛了,痛就知覺存在,這才實在。
「勿藥,外面有人找妳。」公司櫃檯的總機小姐小跑步進來,隔著桌子靠近勿藥,小聲而神秘地對勿藥咬耳朵:「是一個大帥哥耶!生面孔,莫非妳什麼時候偷偷……」
勿藥笑著打斷她:「少無聊!大概是來問股票經紀的事吧。」
「不是、不是,大帥哥問:『你們這裡下班時間是幾點?有一位李勿藥小姐嗎?今天她加班嗎?』我就說:『有啊!沒加班啊!』他就說要等妳下班,就在休息室裡坐著了。」曖昧地朝勿藥上下瞄一眼。「愛慕者哦--」
「什麼!哪有……」想不出會是誰,腦海中有個聲音開心地說:說不定是一律!卻馬上被自己反駁。一律怎麼會來找她,別說他看起來像個大忙人似的沒時間,就算有時問他來找她做什麼?重敘舊情嗎?別荒謬了。
「來嘛!」總機小姐催著。「來看看,反正要下班了。」說著拉起勿藥。
勿藥也禁不住自己好奇心的催促,站起身走向會客室。
匆匆探了一眼,勿藥隨即躲往門後,天啊!真是橫一律。
「怎樣?是誰?」總機小姐問。
「是……是我以前的家教學生。」含糊應著。
一律怎麼找到這裡的?
「家教學生?」總機小姐狐疑地看了勿藥。「家教學生妳怕成這樣?欠他多少。錢啊?還是害他落榜三年?」
勿藥乾笑,總機小姐見沒什麼戲唱,將勿藥一把推進了休息室,也就轉身走了。
一律從雜誌中抬起頭來,勿藥還乾笑著。「你找我?」
合上雜誌,全副的尊重,一律起身:「一起吃個晚飯,可以嗎?」
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勿藥失態地張大嘴,就差沒「啊?」的一聲出來了。
一律以拳掩嘴制止笑聲流溢出。「沒這麼誇張吧?」
察覺失態,勿藥趕緊合上嘴。
有啦!就是有這麼誇張,他們八年沒見了,八年哦!完全沒聯絡,她又是一聲不響的跑掉。現在一律看起來西裝筆挺正是青年才俊,她已經二十九歲嘍!再一年就要步入中年女性的大關了!一律約她吃飯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感謝她的教育之恩嗎?不是吧?
「不行嗎?」他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掙扎下過坦白的自己。「等我一下,我再五分鐘就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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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兩人在市中心的高級餐廳落座,勿藥仍懷疑這是一場夢,這是她昨天因為沒問一律地址電話,太嘔了而作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