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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樂心

    凌旭咬牙,多次試圖掙脫,薛承先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死命抓緊他,加上抵在喉頭已經刺入肉中的鋒利匕首……

    凌旭被押到無名廟後已經燒得滿目瘡痍的一小塊空地。空地上鋪了一張黑布充當祭壇。可怖的是,旁邊還有兩隻黑狗屍體,身首分離,雖有陶盆盛了狗血,卻噴得到處都是,沾血的斧頭丟在一旁,怵目驚心。

    祭壇上已經擺好銅針等物,旁邊則凌亂散著符咒、紙錢。火舌就在幾丈開外翻騰,熱得凌旭額上汗珠滾滾而下。

    「跪下!」

    薛承先用力踢凌旭膝後,讓他吃痛,只得跪倒。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用多費唇舌了。」薛承先惡狠狠的說,一面彎腰拾起血跡斑斑的斧頭。「我父十七年前就在這棵大松樹下自縊身亡。我今天要燒光景郕山,摧毀此地風水,以完成先父遺願,讓恂王府永遠出不了皇帝!」

    「你父……的遺願,是要皇上放過……你們兄妹,不是……讓誰當不了皇帝。」凌旭痛苦說著,不斷嗆咳,濃煙熏得他喘不過氣。

    「胡說!」薛承先怒吼。「若當年是六皇子接位,我父怎麼可能自盡!我家又怎會被抄家!不論是當今皇上,是三皇子之後的恂王爺,都得付出代價,以慰我父在天之靈、我家數十條人命!」

    「恂王府跟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凌旭扭頭,雙目似要放出飛箭瞪住薛承先。「你已經被仇恨蒙蔽,所以才看不清楚,濫傷無辜!」

    雖然渾身又給煙熏又是血污,此刻又被迫跪倒在地,但凌旭凜然的氣勢依然未減。

    薛承先揚起斧頭的手僵了僵。

    隨即,扭曲的臉龐又露出比哭還可怕的冷笑。「無辜?我父若不是被三皇子發現為六皇子效命,又怎會落到自縊下場?何況,到底是不是自縊,又有誰知道真相!」

    「真相沒有人知道,難道你相信的就是一切?」凌旭試圖與他講理。「薛承先,你不但命保住了,還平安長大、任官職,這難道不是你父親樂於見到的嗎?到底還要怎樣、要犧牲多少無辜,你才能消氣?!」

    「住口!」薛承先怒得在凌旭胸口重重一踹,凌旭用力咬牙,一口腥甜才沒有當場嘔出來。

    只聽薛承先痛苦地大吼起來:「你懂什麼?!你知道從小無父無母的感覺嗎?你知道連自己姓名都不能承認的感覺嗎?無家可歸、朝不保夕的日子,你有過嗎?如果沒有,就趁早閉嘴!你沒有資格論斷批判!」

    「誰說我沒有?」凌旭冷冷一笑,哼了一聲。

    一縷血絲從嘴角流下,狀甚可怖。他嗓音嘶啞:「要說資格,恂王爺之父,也就是當年的三皇子,難道不是死於非命?恂王爺若要追究起來,又當如何?要說無父無母,我自小也被父母丟棄,連自己家門都不能進,我生父母見到我彷彿見鬼,照你的理論,我是不是該去砍殺生父親母?」

    「我不信!你分明是在編造故事!」薛承先已經混亂瘋狂到極致,狂吼起來:「我不信!我不信!這怎麼可能!」

    凌旭還是冷靜得驚人。「有什麼好不信的?你多年來都在密切注意著京裡的一切,應該不會不知道--當今皇上有十一子,卻只封了十個皇子。盛傳剩下的一個,因為出生時辰極惡,命中帶克,出生才十天,就被丟棄。」

    「那又怎麼樣?!」

    「那個人就是我。」凌旭冷冷的說。「我也有父不能認、有母不能親。他們甚至把我丟在河裡打算淹死。要不是浣衣局的僕婦路過相救,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這個傳說在京裡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雖然宮闈秘密不能公開談論,但私下大豕都還是知道。這個神秘的皇子不但沒有受封,甚至謠傳已經被用各種奇怪的方法弄死了。

    還有一種說法是:此皇子雖然還活著,卻被嚴密監視著,不得入宮,不能與皇上父親相認。

    本該是金枝玉葉,卻一出生就注定了被遺棄的命運……

    「故事編得挺好,可惜我不想再聽了!」

    薛承先驚覺自己開始傾聽,矛盾的念頭開始萌芽拉扯,他慌了!又重新高舉利斧。「你到陰曹地府去講給小鬼們聽吧!」

    「慢著!難道你不想知道,你親生妹妹在哪裡嗎?」凌旭大聲喝止。

    「我當然知道!待我作完法壞了此地,砸毀無名廟,驚雷夫婦法力盡失,我就會帶走應雨,誰也攔不了我!」

    「應雨不是你妹妹……」

    嘩啦一聲,一株還在燃燒中的大樹突然往他們這邊倒下,發出驚人巨響。

    樹幹轟然倒在他們面前不到三尺遠的地方,帶著火勢、高溫,幾乎令人承受不住。火星四濺,兩人衣角都著了火,眼看就要燒起來。

    薛承先見情況危急,想也不想地握緊利斧,眼看就要揮下--

    凌旭用力閉上眼。難道今日他真的要命喪景郕山?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

    「薛承先!」

    一聲清嘯從遠處傳來,還在數丈開外。

    雖有救兵,卻還隔著一段距離,眼看是來不及了。薛承先近身箝制住凌旭,就算來人是武功高強的齊時,也救不了人。

    使暗器或硬奪的話,那支離大人頸項幾寸遠的斧頭……可能在來人出手之前,就已經砍進大人的脖子!

    薛承先一咬牙,斧頭映著火光,閃爍詭異光芒……

    一個莫名其妙、出人意表的問題破空傳來--

    「薛師爺,你昨天早飯吃了什麼?」

    嬌嗓清亮,簡單的問題一入耳,讓薛承先無法忽略,跟著一楞。

    早飯?

    昨天?

    問題雖怪,卻成功地轉移了薛承先的注意力。

    就在這瞬間的遲疑,一陣如刀之風掃過,薛承先退了一步,雙腕劇痛,利斧落地。

    斧頭就掉在凌旭膝旁,只差一寸,凌旭半邊手腳差點就要跟他的身體分離。饒是膽大的凌旭,此刻也大大鬆了一口氣,不能不暗呼一聲好險。

    「妳這妖物,我就知道不能留妳!」

    薛承先立刻回神,他後退數步,戒備地瞪住剛剛趕到的隨風。「待我整治妳!」

    「不要亂來!薛承先,你不能傷她!」

    看著薛承先彎腰捧起整碗腥味四溢的黑狗血低頭唸咒,凌旭終於大吼出最驚人的秘密--

    「應雨不是你妹妹,隨風才是!」

    第十章

    滿目瘡痍。放眼四望,儘是焦土。

    除夕前的一場大火,燒得景郕山元氣大傷。眾人皆掛綵,不是燒傷,就是嗆傷。

    其中又以知府大人的傷勢最嚴重,內外都有。喜氣洋洋的新年期間,府衙裡的人卻個個臥床休養。

    其實他躺了一天就想下床,只是恂王府得到消息後,派人來盯著他,那來人正是玉面羅剎型的鳳護衛。

    此姝不苟言笑又一板一眼,讓凌旭動彈不得,只能惱怒地罵人出氣。

    「大人,您就好好休養吧,王爺特別讓從不離開跟前的鳳護衛來照看,就是知道情況嚴重,您就別這樣讓我們難做人。」齊時在旁邊苦勸。

    「他到底要下床幹什麼?」鳳護衛有點困惑,冷亮眼眸望著齊時。

    「還不就是……想去看……隨風姑娘……」齊時吞吞吐吐說出實情。

    「那好,你上山去找隨風姑娘,請她來府裡。」鳳護衛果決下令。

    「嗯……這個……」齊時吞吐得更嚴重了,愈說愈小聲:「找……找過了,只是隨風姑娘……不肯來。她說……不想看到大人。」

    「她明明冒險救出了十一爺,怎麼會不想看到他?」鳳護衛困惑極了。「他們倆不是情投意合嗎?這是怎麼回事?」

    齊時猛搖頭又猛使眼色,要鳳護衛別多說,不料個性耿直的鳳護衛還是說了出來,引得齊時連連咳嗽想掩飾。

    「她不想看到我?」凌旭還是聽見了,之前被火煙嗆傷的喉嚨,此刻還是嘶啞,他冷肅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齊時,你去看過她了嗎?」

    眼看遮掩不過,齊時硬著頭皮走到床前,低頭不敢看靠在床頭的知府大人。

    「去……去過了。隨風姑娘他們都還好,只是……要整理山地,收拾收拾,所以暫時……」

    「你剛剛不是這麼說的。到底情況怎樣?」

    「隨風姑娘……」

    「我師姐在生氣。」小姑娘的清脆嗓音在門外響起,隨即可愛地問:「我可以進去麼?我是應雨。」

    「快請!」

    門一開,一身淡青衫子的小姑娘便跑了進來,眼睛滴溜溜的,怯怯地看了看眾人。「我師娘說……」

    「說了什麼?姑娘別伯,慢慢講。」

    凌旭這樣客氣的口吻,讓齊時和鳳護衛都很驚訝。

    「師娘說,要我來看看大人的傷怎麼樣,是不是好點了。」小姑娘口齒伶俐,聲音剔透,甚是好聽;接著又遞上來一個小錦袋。「這是師父要我帶來的藥,可以順氣定神,養傷治病。是給大人吃的。」

    「謝謝你們。山上的情形怎麼樣了?」凌旭接過,點頭道謝,再溫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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