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樂心
「十一爺,一路辛苦了。」黑衣女子點了點頭當作招呼,轉身讓他們上車。
「還勞煩鳳護衛親自出來接,辛苦妳了。」凌旭也不多說,只微點頭回禮。
「齊副將也請進車裡,我來駕車就行了。」鳳護衛依然用著舊時齊時的職稱。在寒風中,只披著件羽毛大氅,毫不怕冷的樣子。她與車伕坐上前座。
這輛車比他們從成天府坐來的,要大上整整一倍。座椅都是織錦絲緞鋪就,窗上掛著厚厚精繡暖簾,還鋪著地氈,一進去,寒風俱被擋在外面,十分溫暖。
好奇地打量了下考究非凡的車廂,隨風偷偷問凌旭:「這是誰的車啊?我們上哪裡去?」
凌旭溫言回答:「去看我一個兄長,到他家住兩天。」
「喔。」隨風不放心,又追問:「兩天之後,就讓我回山上了嗎?」
凌旭微笑,點點頭,忍不住惡習難改地調侃她:「說不准妳喜歡這兒,玩得不想回去,那可就不是我的錯了。」
隨風板起小臉,橫他一眼。「你胡扯,我才不會!」
進城之後,車程不算長,隨風卻已覺得像被關在一個華麗的籠子裡,因她想往外看看都不行。凌旭用很嚴肅的語氣告訴她,不可隨便掀開暖簾。
他的態度讓隨風有些警惕。皇城的氣氛,似乎與成天府衙有很大的差別。
她沒猜錯。
直到一行人到了恂親王府,那兒更是戒備森嚴、侍衛眾多。他們盡量不引人注目,在鳳護衛的打點下,很快從側門進了後園。
「妳在這裡,千萬別發脾氣、別使法力,安安靜靜的,行麼?」凌旭在他們被帶進小跨院安置時,突然握住隨風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有事都聽鳳護衛的,妳別衝動。很要緊,妳記住了。」
語氣非常認真,絲毫沒有平時的調侃玩笑之意。
隨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那張清俊的書生臉上,神色極是嚴肅。
「我知道。」她點點頭。「可是,到底要我來幹什麼呀?」
「我回頭再慢慢告訴妳。」
說完,凌旭和齊時便離開了。隨風被帶到一個廂房內安置。
廂房、小廳都佈置得簡單大方,卻處處透著華貴之氣,和公家府衙內一切樸實的光景有天壤之別。鳳護衛話很少,卻寸步不離地陪著隨風。
隨風換了衣服、洗了臉,卸去了一身趕路而來的風塵僕僕。面對一桌精緻點心,她卻不怎麼開心。
「我可以出去走走麼?」捱了好幾個時辰,一向坐不住的她忍不住要求。
鳳護衛閒坐一旁翻書,聞言只是搖了搖頭。
「那我在這裡要幹什麼?」隨風問。
鳳護衛一雙翦水妙目靜望著隨風。
她人如其名,像一股自由自在的風,靈動飄逸,像是要在山林原野間從容來去的,不需要、也不喜歡被小心翼翼捧著、護著,與這週遭奢華豪麗的環境並不協調。
在這屋內,鳳護衛安然若素,隨風卻對錦衣華食沒有興趣。她一雙澄澈大眼看著鳳護衛,那裡面的懇求之意讓鳳護衛歎了一口氣。
怪不得一向眼高於頂、很難討好的十一爺……
「好吧,我陪妳出去外面的園子裡走走,但妳不得走出這小園,行麼?」
聽說可以出去,隨風當然點頭如搗蒜,什麼都答應下來。
兩人即刻出門。晶瑩雪白的世界讓隨風好奇得東看西看,樂不可支。她在覆滿白雪的奇石邊流連,蹲下去摸摸結冰的池水,還研究了半天枝啞都結了一層冰的梅樹林。
「這麼冷,還開花!」她很開心地對鳳護衛說:「而且很香!」
看隨風一點都不怕冷,逛得很高興的樣子,所以鳳護衛便任她待在外面天寒地凍的天氣裡。
廊上,幾個大男人已經走過來。剛站定,高大瀟灑的恂王爺便調侃凌旭:「你帶來的人真不怕冷,可憐我家鳳兒要捨命陪君子。」
「你家鳳兒?還沒過門就算你家人了?」凌旭嗤之以鼻,立刻反擊。
「所以……就是她?」恂王爺聲調轉為嚴肅,沉聲問。
「是。」
眼看隨風愈走愈遠,往林子裡去,凌旭出聲喚她。
隨風開開心心的跑了過來,大眼睛閃閃發亮,拉住他的袖子,迫不及待地報告:「這兒園子好大!你看過沒有?池子裡都結冰了,好像可以上去走!還有那花,這麼冷的天還開,好厲害!」
凌旭任著她興匆匆地講完了,才微笑著問:「這麼好,那妳留下來?」
隨風聽了,眨眨眼,毫不考慮便答:「才不要!可是我能不能再來?我想帶應雨來玩。她一定會喜歡!」
旁邊始終沒出聲的英偉男子一聽她這麼說,忍不住哈哈大笑,側立一旁的齊時也抓抓頭,有點無奈。
凌旭碰了一鼻子灰也不介意,表情高深莫測。
他們一直待在這跨院裡,晚膳之後,移到小書房。說是小,卻已是成天府衙書房的數倍大了。青綠點金,燈火通明,處處講究。
在書房,恂王爺點起一盞油燈,擱在窗口,然後說:「來吧,給我看看妳的神力。」
隨風先看了凌旭一眼,凌旭對她點點頭。「妳就試給他看看,沒關係的。」
她纖手一揚……
房裡靜得連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坐著的恂王爺、凌旭,以及站在門邊的齊時、鳳護衛都盯著隨風,隨風卻是一臉詫異,睜大一雙妙目,不敢置信。
使力了幾次,那窗邊的油燈依然毫無動靜,燈火穩穩,一絲風都沒有。
沒有反應!
臉色褪成慘白,她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死盯著那盞絲毫不動的油燈。
溫暖的大掌按住她微微顫抖、緊握成拳的手。
「別怕,是這鬼地方不好,出去就沒事了。」凌旭沉穩對她說,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似的。
恂王爺又是扯起嘴角,嘲諷笑說:「我這兒雙殿四門,九樓百十八間,居然給你說成了鬼地方?光憑這句話,就可以砍你的頭。」
「囉嗦。」凌旭冷斥一句,理也不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人兒身上。他耐著性子解釋:「王府裡從擺設到房屋的方位、走向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妳的法力是被鎮住了,不是不見,妳不用這麼緊張。」
隨風抬起驚惶的眼眸,困惑地問:「可是官府裡也是,為什麼進你府衙就沒事,在這裡就變成這樣?」
此言一出,眾人不得不佩服。她年紀看起來不大,在驚詫中卻毫不慌亂,還能立刻指出疑點。
恂王爺點頭。「問得好。官府裡該是正氣盈楣,加上有薛承先打點,照理說應該更難施展才對。」
「我們大人一早就把府裡的鎮妖鏡、驅魔符都拿掉了。鎮在堂上的寶劍,也用布遮住。」齊時插嘴,深怕被恂王爺責備護主無功。「只剩薛師爺的房間沒能處理,所以隨風姑娘進不了師爺房間,要進府裡卻一點問題也沒。」
「原來如此。」恂王爺撫著線條剛硬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凌旭。
她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厲害、法力無邊,都是在他的縱容下,才能來去自如。
知道了這樣的真相,隨風的手雖然一直被溫厚大掌包覆,卻漸漸冰冷,還微微發抖,久久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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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被安置在鳳護衛的內房。這套間連著一個小廳,有格門相隔。
她很安靜地任憑擺佈,悶悶地在錦被繡枕的床上睡了,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點也不像之前在成天府時,那跳蕩霸道、什麼都不怕的姑娘。
如果是法力被作法除去,還可以憤怒生氣。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能力,居然那麼微弱、那麼無用,這樣的認知讓她非常震驚。
她蜷在被子裡,輾轉反側。床楊被褥都精緻溫暖,照理該是很好睡的,而她也真是累了,困意漸漸襲來,卻一直沒辦法完全睡著。
所以,她還是聽見了外間的說話聲。
夜已經深了,大概過了子時,為什麼其它人都還沒休息呢?
說話聲壓低了,好像在爭執什麼。隨風的聽力本就優於常人,現在四下又極安靜,加上凌旭的聲音她認得,此刻忍不住握緊從不離身的小石鈴,凝神靜聽。
「……已經證明給你看過了,你還不放心什麼?」凌旭聽起來相當不悅。「何況,你也親眼見到,她不是會害人的模樣。」
「人是人,妖是妖,你以常度去判斷非人之物,恐非明智之舉。」另一個沈穩優雅的男聲,該就是那渾身散發著不易親近氣息的恂王爺。
「是人是妖還不一定。何況,不管是什麼,我都不在乎。」凌旭不耐地說:「你巴巴的叫我上京來,要講的就是這些廢話嗎?我可以回去沒?」
隨風聽了,卻是全身一僵!
是人是妖還不一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恂王爺似乎有些動怒,略揚起聲調:「你不信邪,那是你的事。可是多少要想到身旁人,別這樣一意孤行!就算我說的是廢話,難道你不用顧慮到你娘?雖然她不能親自來看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