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辭君劍

第14頁 文 / 竟陵

    後山雨水濕潤,不同於方才嶙峋山石,竟是整片開滿黃花的草原。

    一路上刀劍聲在花叢之間此起彼落。洗華莊人馬以死相拼,但他們仗著人數眾多,過關斬將,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

    然而--愈來愈濃厚的香氣卻讓寒山碧心頭一凜!

    原以為環繞週身的氣味是遍地黃花所致,心中卻愈來愈覺不對勁。他從小病弱,草藥於他並不陌生;而他亦有印象,某些草藥加以提煉便能取人性命……

    他驀然想起霜山奇毒「黃花川」。一種不知覺便沁人心脾使人麻痺的毒--

    寒山碧心一驚,忽地抬頭,見山頂紫影一閃。

    「不好!有人施毒!各位兄弟,快護住心脈!」這定是洗塵寰的局!寒山碧在漫天廝殺聲中喊道,同時策馬回頭。大夥兒一楞,耳語紛紛。

    洗塵寰見狀,內心訝異計謀竟會提早被揭穿,他一聲令下,埋伏的兵馬傾巢而出,非要把來襲敵軍一舉成擒不可。

    瞬間殺氣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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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華莊前,血舌恣意。

    洗華莊以奇毒佔了優勢,山碧雖洞燭機先,可江湖畢竟是個搏命的地方,在刀劍交鋒的當口,縱然要逃,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放過……既然橫豎是死,便有人寧可在死前以命搏命,因此沒有一方是真正討得了好。

    山碧及時喊出的話發揮了作用,起碼讓兩莊功夫不弱的弟子能夠活著回來。

    這一戰之後,無論是三大莊的哪一方,都需要一段時日的喘息。爭戰風波,如果能以此告終也未嘗不好。山碧策馬壓在大隊的最後,混亂地思索著,更別說他心中還擱著一件無法對人言的隱密,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兩莊的弟子由原本去時的意氣風發,到如今負傷頹然,他感到不忍,暫時將其餘的記掛拋出腦外,只求護送弟子回山莊的路上能夠一路平安。

    柳陌也把馬車讓了出來,給受傷的弟子乘坐,與山碧共乘一騎。

    兩人望著這殘破的隊伍幽幽回程,各自衷腸,良久俱是無言。

    徒留馬蹄雜沓,高懸的曝日持續著它的餘威。

    眾人回到寒玉莊,安頓了受傷的弟兄。身心俱疲的寒江月,卻必須面對陶飛光所回報的另一樁要事。

    兩人旋即進入議事堂之中,密談一段時間之後出來的寒江月,神色更見凝重。

    「大姊,發生了什麼事?」

    山碧與柳陌關切所謂的要事,都在堂外守候,一見寒江月便迎了上前。

    寒江月眼神猶疑,先是看了柳陌,而後聲音冰冷,對山碧說:「我要到地牢去見一個人,你們也一起來。」

    然後便跟陶飛光兩人逕自走往地牢方向。山碧見狀,立刻帶同柳陌跟上。

    柳陌跟在山碧身邊,由花園中的一處石門進入地牢,心中卻隱帶不安。

    之前寒江月從來不曾主動讓她參與莊中之事,這一次,卻絲毫不避諱她這個「白楊莊」的人,她不以為是寒江月改變了對她的猜疑。這麼看來,寒江月說不定是想要試探她什麼……

    石階兩旁的油燈逐一亮起,信道轉折之後,便是空間狹窄的地牢。

    這兒濕氣極重,柳陌一踏進,便禁不住地覺得喉中欲嘔。山碧見了,蹙起眉來。

    「妳身體不舒服?還是我先扶妳回去吧……」

    柳陌勉力一笑,對山碧搖頭。「我不要緊。」

    她也想看看,寒江月到底想要拿什麼來試探她……自從知道陶飛光留守寒玉莊,她一直無法遏下心中的擔憂,也該做個證實與了斷。

    只見鐵柵之後的角落,光線幽微,隱隱有個披頭散髮的人影,看似身形孱弱。

    見有人進入地牢,那人側仰起臉孔,眼角餘光淡淡掃過四人,而後發出一聲輕嗤,又低下頭去。

    --是十三弟!

    柳陌心頭震顫。她沒料到,這件事,父親會讓從未在眾人面前露臉的十三弟前來。但她終究已不是三年前那個還會放任自己、在趙勁廷面前洩露劇烈心跳聲的少女。她不動聲色,安靜在一旁做她不問事的少主夫人。

    「這個人是……」山碧問道。

    「你們去洗華莊的這幾日,他闖進寒玉莊,被我所擒。」陶飛光淡淡說道,「但是這少年口風很緊,無論如何刑求,都不肯吐露他的來歷。」

    山碧跨近一步,雖然視線昏暗,但還是隱隱可見眼前少年不過十六、七歲。這樣的年紀竟有能力獨闖寒玉莊,並如此倔傲硬骨,究竟是誰主使?

    「從他身上有沒有搜出什麼?」寒山碧問道。

    「一無所獲。」陶飛光答。

    「哦?」那他是尚未得手了?或是找的東西不是某件物品……寒山碧沉吟,這樣沉默的囚犯向來最為棘手,而若答案是後者……恐怕他們也只能做出一個處理。

    「我再問你一次,是誰讓你來的?」寒江月對著少年冷聲問,同時不動聲色注意身旁的弟妹。

    少年來探的時機太過巧合,寒玉、白楊聯合出兵的日子只有兩家知道,雖然此事也可能是第三個組織所為,但她卻不能排除是楊家。

    只見柳陌雙眼同樣迷惑,胸口沒有起伏,一點也沒有她料想的心虛。

    「你若不說,就只能一直待在這兒。」見少年恍若末聞,寒江月續道:「這幾天下來,你也應該明白刑具不是好受的,我就要看你能撐到幾時。」

    寒江月的話讓柳陌暗自心驚。她狀似不經意的抬眼,看著地牢角落的少年。她與十三弟雖然近年交集已少,各做爹吩咐的事,但幼年仍有一段時間是頗親近的玩伴……

    如今他臉上手上傷痕纍纍,衣服上儘是斑斑血跡……爹居然讓他來?

    「你還這麼年輕,如此倔強會害了自己。」寒山碧溫言勸道。他佩服眼前的少年,卻也因為如此不能饒了他。「說吧。你若說了,或許還有機會回去見家人。」

    少年冷笑一聲,依舊緘默。他低垂的頭不望向眼前任何人,彷彿他們不存在。

    見狀,寒山碧歎口氣。「好吧,我再給你一天好好想想,希望到時你會願意告訴我。」轉向眾人。「大姊,我想大家都倦了,這件事不如等明天再說吧。」

    「也好。」知道一時半刻問不出什麼,疲憊的寒江月也只好同意。「弟妹人不舒服,想必是這一趟下來累壞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

    看著楊柳陌的反應平靜,她暫且排除了她參與其中的嫌疑。

    柳陌亦鬆了口氣。地牢濕冷,而乍見至親被俘的激動更讓她的胃隱隱翻騰,若再待下去,她快要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堅持爹的交代……

    然而--就在他們正轉身離去之際,背後傳來少年微弱但清楚的聲音。

    「我是鴛鴦。」

    沒想到少年突然願意開口,眾人驚訝地回頭,正想再問清楚--

    「啊!」柳陌一聲驚呼,只見少年唇角溢出一道血跡,看得她臉色不由得慘白。

    陶飛光一個箭步,打開了地牢門鎖,原低坐的少年才說完話,竟已癱軟至地上,纖弱的軀體了無生氣。

    陶飛光察看之後面色凝重。

    「他服毒,死了。」他說道:「毒藥藏在牙裡,應該是方才便咬破了。」

    他的宣判,幾乎要讓柳陌止住呼吸。

    「既然要死,為什麼又要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寒江月凝思。「鴛鴦?我沒有聽過這樣一個人……」

    「不管如何,他應該沒能帶出任何機密。」陶飛光放不少年屍首,撫下他眼簾。「能培養出這樣的死亡,該組織不可小覷。既然沖寒玉莊來,便要萬般提防。」

    寒山碧不語。鴛鴦?此事太過意外詭譎,少年原是死硬脾氣,卻突然自盡,他是害怕繼續受刑,還是……

    他能想出數種可能,卻都沒有額外可以支持想法成立的證據。

    大家各有所思,因此沒有人注意到楊柳陌隱於黑暗的輕顫,眼神裡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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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叫鴛鴦的少年被草草安葬,算是為此事劃下句點。

    而她的哀傷……為了父親的偉業,則是不被允許的奢望。她甚至不敢多深思: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卻真正失去了家人,原本的理由是否還冠冕堂皇?

    她手按石桌,收斂眼睫以及自己一瞬問的不確定。

    --連十三弟都為了任務慷慨就義,她怎麼能夠懷疑肩上職責的必要性?

    她心緒一橫,由亭子裡的石椅上站起,只是沒想到這麼一站起、又感到眼前一片郁黑,目眩頭暈,差點跌坐地上。

    柳陌暗暗心驚。自己的身體何時衰弱成這樣了?

    丫鬟連忙過來攙扶她。這已不是自洗華莊回來之後頭一次發生了。丫鬟面露擔憂,幫著出主意,要柳陌將這事告訴山碧。

    「這……」他的名字,無疑是壓在她心頭的另一顆重石。

    洗華莊一行歸來,隱約在他們夫妻之間投下了變量,連她自己也摸不清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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