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決明
安眠藥的效力發作了。
孟恩愷一開始就在桌上那堆誘餌裡摻了不危害動物身體的安眠藥劑,目的只是為了讓那只作惡的小動物飽食一頓後乖乖束手就擒,他猜想是大型的貓犬類,所以劑量稍稍加重,但對一隻獵豹……似乎仍是不足,所以它吃完一桌子食物後仍沒即時睡去,所幸藥效發揮的時機恰好,保住他一條小命。
撐起身子,穩住胸口那頭獵豹下滑的身勢。
好柔軟的毛,他原本想像中的獵豹毛應該更粗硬些,會扎人的,當然比起兔子的軟毛還相差好一段距離,不過觸感已經令人愛不釋手。
它微微張著嘴,原本是為了撲咬他而咧開的凶狠模樣,現在一睡下,卻像是酣酣打呼的小孩子,呼嚕嚕發出低吁。
是動物園還是馬戲團走丟的嗎?否則怎會闖入他的診所偷吃小動物,想必是餓極了才會如此。它是只挑了他這裡行兇,還是大街小巷全都吃遏遍了?
孟恩愷抱起它,莫約一個人左右的重量,獵豹的體長九十五至一百七十公分,體重約三十至八十公斤,那麼這頭豹算是瘦小型的羅,抱起來比他養過的大型牧羊犬還要輕。
走向診所裡最大型的鐵籠子,先將它安頓下來再說,明天早上再打電話詢問捉到獵豹該如何處置,再怎麼說,野豹的處理方法可不能比照小貓小狗。
孟恩愷才將獵豹塞到鐵籠的一半,雙臂間卻傳來了令人措手不及的震撼!
「這是……」他瞠大眸,緊盯著仍癱靠在他手上的異象!
原本搔拂著他雙手肌膚的毛茸茸觸感正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滑膩到不可思議的柔軟,豹毛上的艷麗花紋以同樣的速度淡化,猶如有人正用放影機的「倒轉」功能在耍玩戲弄著他眼前的畫面,一根根數公分長的豹毛被吸進了白皙的膚間,直至完全不見蹤影,留下來的,只有細不可見的寒毛,完全遮蔽不了他指掌間摟抱住的白玉身軀——
一具女人的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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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恩愷坐在床畔的椅子上啜飲香濃咖啡,舌尖苦與甜交雜的滋味,一如他此時心頭摻攪的矛盾情緒,當然,更如同床上的女人所帶給他的驚嚇。
如果不是他確定自己那時手裡抱的該是沉沉昏睡的獵豹,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那頭豹會用極快的速度在他臂彎裡變成女人,一個不著寸縷的女人,而且是個像極了童話故事裡艷麗壞女王的冷傲美人……
她的膚質看起來是那麼精緻完美,像是美術館裡擺放的雕像,圓滑而無瑕:她的五官絕對稱不上溫柔或和善,一個擁有女王氣質的人,該是美艷不可方物,該是高傲淡漠,挑眼蹙眉都帶著睥睨一切的神情,不許任何人褻瀆了屬於她的傲骨,就連他圈抱住她時,他都湧起不該侮慢了她的反省念頭。
他的視線沒離開過她半秒,連眨眼的瞬間也不曾,仔仔細細、清清楚楚,沒漏看她任何變化,所以他很篤定那人與豹的交替並不僅是他的幻覺。
一隻獵豹;一個女人。
她體質的矛盾,讓他掙扎該將「它」關進大狗籠,還是將「她」安置在軟床上,不過最終的決定正如此刻——她睡在他的床上,發出輕酣的夢囈,長髮披散在枕上,如絲如綢,細膩得不可思議,只是那般單純滑過他的手臂,就幾乎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撫觸梳弄,享受流泉般的順滑。
原本是再簡單不過的誘捕小動物,結果小動物沒捕到,卻來了一頭獵豹,這樣已經夠教「豹」口餘生的他愕然不已,沒料到這頭豹竟然還上演了電影科幻特效讓他驚上加驚,一整個晚上都處於惶惑迷惘裡,最初的震驚到現在已經快消化光了,他經歷了青天霹靂到腦袋一片空白,再到恍神茫然,如今只剩下一絲絲探索的好奇。
人與獵豹,兩種完全不同基因的生物,卻又同時存在她身上,以常理來看,簡直荒謬得讓他想搖頭髮笑,笑這是一場夢境,他在童話的夢裡還未醒來,所以才會看到這場人獸變身的奇景,所以才會見到一個可以將無助與高傲兩種情緒融合得這麼恰當的美麗女人,但是……如果是夢,他脖子上的豹牙印還在隱隱作痛,襯衫上的斑斑血跡已經由鮮紅轉為暗褐,手背上的爪痕也逐漸紅腫,夢境未免太過真實。
如果今天看到的是一隻小貓,他可能還會笑著摸摸它的頭,但那是頭獵豹,站在食物鏈的最上層,幾乎無敵到所向披靡的豹……該是會害怕的,可是那頭豹又變成了人——他絕對不可能會害怕的生物。
人有什麼好怕的?
何況還是一個睡得這麼無邪的女人?
「真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冷靜地看著她的睡顏好幾個小時,還是不敢相信原來電影裡的人獸變身是真的存在……
拿出醫藥箱,孟恩愷沒先料理自己脖子和手上的傷口,反倒先包紮她手臂上看似燒傷的新傷,因為沒有立即處理,導致幾處水泡破皮感染,在她細白的膚上留下張牙舞爪的猙獰痕跡,範圍足足半隻纖臂。
該不會她是哪家馬戲團的當家花旦,專門表演跳火圈、滾大球這類高難度的精采絕活,才會不慎被火燒成這模樣?
「感覺又不那麼單純,這種傷口不會只是跳不過火圈就燒得出來的,面積範圍大小也不合……」孟恩愷邊動手邊輕喃,偶爾幾回施力不當,換來睡娃的吃疼抽息和不滿呻吟,他放輕動作,但無論技術如何高超也很難在包紮如此大範圍的燒傷時不碰觸到她的疼痛。
「唔……」她的眉峰皺了皺,像在掙扎著要醒來瞧瞧是誰弄疼了她,好狠狠咬死他,又長又翹的睫毛彰示著她的脾氣不好,此刻輕顫著想要掀開,偏偏眼皮又沉又重,完全不聽使喚,她抵抗半晌,最後仍是放棄。
「小野豹,再忍一忍,快好了。」他安撫道。
俐落剪斷繃帶,見她眉心鬆緩了些,他仍嫌不夠,指腹硬是將她細柳眉間的小蹙結給一個一個推開,她咕噥,卻無力扭頭反抗,到後來不知是他輕柔的動作確實撫慰了她的緊繃,還是他沉笑的嗓音消弭了她的排斥,她終於完全安靜,任他撫平皺蹙。
咕噥轉為淺吁,不滿換成眷戀,她緩緩露出笑靨。
眉心有著暖暖的熱度,像羽毛頑皮搔弄似的,也像輕輕烙下的唇,在她膚上印著疼惜。
「別走……」察覺眉心的熱度離開,她慌張囈語,想抬手抓回那想像中的羽毛。別走,不許將我一個人留下來……
孟恩愷看著自己的袖子被一隻銳利爪子給握牢,即使那是一隻屬於人類的手掌,可是指甲又尖又利完全不輸給猛獸,穿透了他的血肉,牢牢嵌住彼此。
明知道她只是呢喃,但那個單兩字「別走」卻說得像個專制下令的女王,擺明了誰敢違逆她的命令就會被拖出午門斬首示眾,不准有人反抗她、更不准有人不順從她的心意,包括現在女王要他「侍寢」,他也不能拒絕和多話。
「是,不走。」女王陛下,臣遵命。可是有點疼耶……
唉,事實上……
女王的任性,是被臣子給疼寵出來的吧。
第二章
被窩暖呼呼的,頭一次知道,原來陽光是有味道的,無法形容那具體是什麼味兒,可是不只嗅覺,就連觸覺都能細細品味到陽光的清新舒服,曬在被褥上,好香。
肌膚摩挲著蓬鬆的布料,柔柔的、軟軟的,讓她睡了再久也不覺得累,只想繼續貪賴在暖被裡醉生夢死,要是阻亙在身旁那硬邦邦的「東西」不存在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她沒去理會那團規律起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只是右腿一踹,就想將佔著大床一角的礙事東西給踢下床,不准它來瓜分自己的休憩領域。
睡得七分迷糊、三分惺忪的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腦袋是窩靠在那具硬邦邦的「東西」上,這一腳,不但成功將床上的異物給踢滾開來,也讓她的腦袋陷入鬆軟的枕頭裡,一聲男性驚呼在重物落床聲後緊接著傳來。
她雙眸驀地瞠亮,警覺心剎那間全數回籠,身體遠比她的理智更早一步清醒,她從撐起身到探出半具身軀去查看僅花不到半秒,甚至快到連被踢下床的孟恩愷還沒來得及做出驚呼以外的第二個反應時,她已經飛撲下床,整個人壓坐在他身上,菱嘴一張,重複昨天她昏睡前的最後一個動作——
兩排貝齒朝他的脖子使勁咬去!
「等——」所有瞌睡蟲早已逃竄無蹤,孟恩愷感覺到頸子一陣濕疼,皮肉又再一次受苦受難,淪為別人口中肉,只消她頭一仰,他脖子上那塊肉也會跟著被撕裂。
他還沒有心理準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