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橘千奈
她會意地微笑,「課這麼重,很累吧?」
「比起你們法律系還是差了點。而且,念獸醫是我的興趣,有興趣的話,再累也撐得下去。」
「嗯。」燈光暗了些,她直到現在才注意到他雙手手背、手腕上都有傷,有大有小,有的剛結痂,有的已經是舊疤痕了,訝然道:「你的手怎麼了?」
「這個?」他舉起雙手,燈光下,那些傷疤看得更清楚。「我去教授他朋友開的動物醫院幫忙──就是送『咕嚕』給我的那個教授,看他們怎麼治療動物、幫動物洗澡。大部分動物都滿乖的,可是有的很凶,加上我經驗又不夠,老是被咬到,所以才會傷痕纍纍。上禮拜被一隻狼狗抓到……」他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被劃了長長一道的傷口。
「天!」她吃驚地以手掩口。
「我是想去幫忙,順便學點東西,卻似乎越幫越忙,但那個獸醫師還是堅持算薪水給我,剛好都拿來當醫藥費了。」他憨憨地笑,有點不好意思。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撫向那傷口就在幾年前因槍傷留下的疤下方,卻在即將觸及他皮膚時,忽然警覺地縮回,雙頰湧上不自然的微紅,「很痛吧?」
「喜歡嘛,痛也值得啊。」
平淡的話語,卻像別有含義,溫柔凝睇著她的黑眸,為她雙頰紅霞加溫。
「嗯。」她轉頭,伸手想開電風扇,「好像有點熱……」
「別開!」汪懷瑋連忙抓住她的手,「退燒的時候當然會熱、會流汗,這時候會風會讓汗流不出來,感冒不容易好……」話語消失在相接的視線中,掌中纖細的腕微顫,熱度像火。他愣了愣,直到那雙明淨的眼不自在地別開,他才驟然鬆手,「我、我去看水燒開了沒……」匆忙跑出房問。
邢雙芸抓住毯子,慢慢躺下來,心跳快得她幾乎要暈倒了。那一瞬間,真以為他會脫口說出什麼……心氾幾年總在迴避他,從沒有認真看過他的眼,曾幾何時,那雙眼承載了那麼深沉的情意?他總是這樣看著她嗎?
喜歡,痛也值得……
就因為喜歡,即使明知她不會回應,他還是堅持付出感情嗎?
她迷濛望著牆上的鐘,眼皮漸漸沉重,這回,也許再也逃不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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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芸?」無法克制臉紅,汪懷瑋只好等到煮好了桔茶才回到房裡。
床上的她捲著毯子,己然睡熟。
不會看錯的,方纔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是退卻。她知道了他的感情,卻選擇逃避。
但那和她以住的逃避不同。以往的她根本不看他,完全把他摒除在心門外,徹底且積極地躲開。今晚她的逃避卻是因為害怕,因為她察覺自己的動搖,無法再對他的心意視若無睹,一時慌亂而選擇逃開。
「是因為我做得還不夠好吧?」他自語。也許付出的還不夠,所以她仍有些不確定,不敢坦然面對他。
如果剛才把握機會開口就好了,可是,為了她這遲來的回應狂喜得過了頭,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
但是,不急。他已經堅持到現在,再多幾天也沒關係。
幫她蓋好毯子,他凝視她淺紅的睡顏,枕頭下露出黑白布偶的一角。他輕輕抽出熊貓,一手撫過臂上槍傷所留下的疤痕,唇畔露出微笑。
三年多了,讓他等了這麼久,他該用什麼方式來為這場等待畫下句點呢?
第九章
……有人!
清晨,剛從床上坐起的邢雙芸對著顯示六點鐘的鬧鐘發呆了一會兒,才注意到外面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極輕、盡量避免被聽到的腳步聲。
她蹣跚下床,將門打開一條縫,以為是哪個室友回來了,可走廊上卻不見人影。
下一秒,卻見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從室友的房間退出來,手上是一把裝了滅音器的槍。
她幾乎失聲叫出來,慌忙掩口。
那男人轉向另一個房間,但門鎖住了,他一槍打壞鎖,推門進去。
是甘火明的手下!邢雙芸無聲退回床邊,第一個念頭是逃!可要出去得經過走廊,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她抓來手機,還有些發燒的腦袋不是很清楚,一時竟想不起該打幾號報警,亂按著手機裡所有儲存的號碼……但是,清晨六點,有誰是醒著的?
那男人再度退出房間,臉色陰沉,顯然正為了這裡隔間太多、找不到她而惱怒著,旋即又走入另一個房間。
她把握時機,立刻衝出走廊。房東就住在二樓,只要能逃到那兒就可以求援了……無奈頭暈目眩,腳步怎麼也快不了,就在離樓梯口還有幾步的地方,她聽到男人的皮鞋聲再次響起,顯然正要走出來。
她無法在男人看到她之前跑下樓梯!她立刻下了判斷,目光落在樓梯旁的大紙箱上。紙箱很大,可以躲兩個人,半開的縫像怪獸的大嘴,正等著一口吞掉她。
她沒有時間猶豫,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閉起眼,抬腳跨入紙箱內躲好。
男人早在上樓時巳察看過紙箱,裡面空無一物,此刻也沒想到他要找的人會躲進去,繼續其他房間搜去。
刑雙芸就躲在紙箱的最角落,從狹小的縫隙看著男人。紙箱與黑暗一起成為妯的屏障,將她連同恐懼感一起完全凍結住,這次,沒有人會救她,只有她自己……她用力摀住嘴,因發燒而昏沉的意識沒有別的想法,只知道不能出聲,不能出聲……茫然將手機放到耳邊,沒想到竟傳來聲音
「雙芸?你這麼早就醒了啊?」汪懷瑋的聲音沒有剛睡醒的迷糊,倒是充滿驚訝,「昨晚睡得好嗎?還是發燒不舒服,所以沒有睡?」
她不能回答,怕被男人聽見,實際上,她也說不出話來,恐懼扼住喉嚨,教她幾乎無法呼吸,只能僵直瞪著縫隙外男人的身形,任憑淚水不斷地流,沾濕了手機……
「雙芸?你怎麼了?」手機那頭的聲音聽來很困惑,「雙芸?你還在嗎……你在家吧?我現在正要過去你那邊……」
男人剛退出一扇房門,似乎聽到聲音,猛地轉頭看向紙箱。
邢雙芸心跳幾乎要停止,看著對方狐疑地打量紙箱,正要走近察看時,某個房間內忽然鬧鈐聲大作,男人馬上轉回頭,挨到那扇房門邊。
「……豬頭林!關鬧鐘啦!」另一個房間傳出學姊愛困的聲音,不過鬧鐘的主人似乎不在,所以鈴聲還是響個不停。幾秒後,學姊打開房門,怒氣沖沖跑到走廊上,「豬頭林,你睡死了啊?!我昨晚做實驗做到半夜三點,你的爛鬧鐘在吵什麼吵……」見到帶槍的男人,頓時瞠大雙目。
「邢雙芸在哪裡?」槍口對準學姊左眼。
學姊……邢雙芸心裡有個理智的聲音在叫喊,只要她出去,學姊就會沒事,那人要的只是她!可理智以外的部分卻牢牢鎖在恐懼之中,她無法反應也無法動彈,眼中看到學姊驚愕的面孔,看到學姊猶豫著沒有指出她的房間,她拚命想移動身體,卻連耳畔的手機都無法放下,而手機裡的聲音正和逐漸上樓的話聲重疊……
「雙芸?你在嗎?」甫上樓的汪懷瑋看見人影,以為是邢雙芸,三步並作兩步跳上階梯,映入眼簾的卻是男人橫戾的臉龐。
「邢雙芸在哪裡?」男人又問了一次,槍口轉而瞄準汪懷瑋。
汪懷瑋緩緩舉起手,瞄了手機一眼。沒斷訊,雙芸應該還在房裡吧?
學姊猶豫了下,伸出手……
汪懷瑋險些失聲叫出來,卻見她指向一個房客目前出國不在的房間。
男人踏步過去,伸手轉動門把,發現是上鎖的。他咒罵一聲,將槍瞄準門把。
學姊趁機後退一步,捧起角落矮櫃上的魚缸用力往他頭上砸去。
碎玻璃和金魚灑落一地,水和著血流下。男人狂吼一聲,還沒抹開眼前的水草,汪懷瑋已上前鉗住他手臂交錯一扭,「喀啦」聲響,男人痛嚎一聲,手中槍枝落地。
汪懷瑋扭住對方後頸,一掌推去,男人踉蹌幾步,往後撞破窗戶玻璃,從三樓跳下。
「雙芸?」無視於學姊驚愕的目光,汪懷瑋衝進邢雙芸房裡。
沒有人!
他的心直沉到谷底,對著手機大叫,「雙芸!你在哪裡?雙芸?說話啊!」逐一看過打開的房間,卻依舊不見她人影。
手機明明顯示她還在線上,為什麼不出聲?為什麼不回應?他陷入絕望,刺耳的鬧鈴聲還在響,響得尖銳而絕望。難道……他來得太遲,沒來得及救她?
「雙……」經過大紙箱旁時,突然聽到小小的聲音──壓抑、急促,類似抽泣的細微聲音,幾乎被淹沒在鬧鈴聲中。他猛地拉開紙箱,驚喜萬分地喊:「雙芸!」
邢雙芸一手捂著嘴,一手仍拿著手機,受驚過度的黑眸映出他面孔,卻是一片什麼也不識的木然,唯有淚水潸潸不止,顯示出她的極度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