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染香群
麗萍撫著他的臉頰,知道他的寒傷已經要吞噬他整個人了。她不斷落淚,摸到了雲娘的匕首。
墨陽……你一定要活下去呀……
麗萍奮力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鮮血滴入墨陽的口中。她千方百計解鴆毒,就是為了這個。
她早知道自己活下去也是廢人一個,為了要將自己的血都給墨陽,所以才這樣努力的捱痛,一天天的捱下去。
傷口流不出血了,麗萍就再劃一道,她的手腕開始縱橫著觸目驚心的刀痕,直到再也流不出血。
墨陽,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掙扎著,滾入江中。只要墨陽看不到她,就會以為她還活著,時日久了,就會漸漸將她淡忘,好好的重新開始。
「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教你了……」她沉入了冰冷的江水中,昏迷了過去。
這樣好嗎?你的娘子把血都給了你,跳江了呢!
娘子?不知哪來的聲音在墨陽的夢境裡迴響著,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在哪。
林麗萍呀!她把她的血都給了你,好讓你活下去。本神和林府淵源很深,總是要管一管的嘛。
墨陽睜開眼睛,看見身邊有個穿水藍衣裳的人,瞧不出是男是女,一頭長髮也是水藍色的,顧吩間似有水光閃耀。
她在那裡,就要直達九泉了。
那人沒開口,只是指了指冰冷的江面,聲音卻在墨陽的腦海裡迴響。
「麗萍!」墨陽想也沒想就跳下去,幽幽的藍啊……怎麼和那人這麼相似?
等構到麗萍冰冷綿軟的身體,墨陽不顧自己的寒傷,將僅剩的氣息灌到她嘴裡。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無人不冤,有情皆孽啊。幽幽的藍傳來歎息。
讓她活!我死也沒關係!墨陽想開口,但泉湧的藍逼得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心中喊。
那幽藍發出清亮的笑聲。
以後會怎樣,我可不管。誰讓本神受林家香火百載,又蒙他們代我洗冤洗孽省麻煩呢?我這泉神,偶爾也是會做點好事的,只是救了你,可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幽藍中混入了銀白,似有嘩笑聲,然後他們身邊竟然出現了許多人魚,歡騰得像是有什麼節慶,人魚將他們擁出水面,推上了岸。
墨陽揉了揉眼。那銀白的……應該是浪?一切都是夢吧?
但是就在他眼下,麗萍手腕上縱橫可怖的傷痕,居然一一癒合了,她原本慘白的臉孔,漸漸的回復了氣色,紅潤得像是初見面的時候。
「麗萍!」他的內息居然毫無窒礙?他一怔。
她動了動,「我……我沒死?」身上的劇痛像是惡夢一般,隨著天明消散無蹤了。
兩個人都披散著頭髮,穿著薄薄的單衣,胭脂首飾都隨江水而去,像是所有的過往也了無痕跡。
麗萍試著站起來,卻發現她居然……居然可以隨意行走了!
「誰是泉神?」墨陽牽著她的手,看著這片陌生的江岸。
「泉神?你說神隱泉嗎?那是我家後山的神隱寺供著的神靈。聽說只要爬上八千八百八十八個石階,取芭蕉葉寫上血書,泉神就可以幫人洗冤洗孽……當然是鬼扯。那些血書都是我們林家料理的,我妹妹神隱就是做這類的事情呀。」
蒼天……願意和他和解了嗎?墨陽望著和江水一樣清澈的藍天,覺得心中吹過了涼爽的風,掃盡了所有陰霾。
兩個人牽著手,相視著。墨陽頰上的刀傷收了口,卻留下了疤。
「還疼嗎?」麗萍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墨陽卻只是神秘的笑著。
「比較有男子氣概了吧?」他臨水自照,倒是很滿意,「這樣就分得出誰是男是女了。」
是這樣嗎?麗萍望著自己的水影歎了口氣。任何女人在他身邊都會失去女人的立場啊,就算多上幾條疤也……
「誰是相公誰是娘子很重要嗎?」她微笑。
「……一點都不。」
重要的是,兩個人還能牽著手,一起望著這美麗的朝霞,和耀眼的日出。
在幽藍的江底。
「泉神大人!」蝦師爺氣得鬍鬚都翹了起來,「您就這樣把要上貢給龍王的回生水給那兩個凡夫俗子喝了!那要拿什麼上貢啊,啊?您跟人類的關係不能太近,您好歹也親自管管神隱寺,不要啥事都讓凡人幫您處理,這個……」
泉神好整以暇的坐在海馬車上,看著自己櫻花色的指甲,「上貢呀?我覺得龍王大概會很喜歡清蒸龍蝦,或者是活跳蝦?醉蝦?他一定沒收過整條這麼大的蝦子做的佳餚,而且還是修煉六百年的喔!」
泉神每說一句,蝦師爺的臉孔就白一分,「啊哈哈∼∼上貢嘛,還久得很哪,回生水是啥東西?不中用不中用,聽說龍王吃蝦會過敏,咱們還是慢慢找吧!」
泉神輕輕的嗯了一聲,「我跟凡人的接觸會不會太多了點?」
「不會不會不會……」
「我是不是該親自管管神隱寺哪?」
「不用不用不用,有那些凡人就好了。」
「你還會不會提這些蠢問題哪?師爺。」
「永遠不會:水遠都不會……」蝦師爺的背上全是冷汗。
泉神露出了美麗的笑容,乍看還真的有點像墨陽。
之後
裡嘉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在西南的隘口,也有驛站,說起來也是熱熱鬧鬧的。只不過西南戰事之故,來往的商旅難免少了,熱鬧慣的村子不免有些清寂,這些純樸的村人有些無聊罷了。
看到村裡突然來了兩個陌生人,村人難免探頭探腦的想打聽。據村裡的小虎子說,他娘在河邊看到兩個被打劫的年輕人渾身濕淋淋的,就要他回家拿衣服,順便邀他們來村裡住。
打劫?村人倒是嚇了一跳。說他們這四川地方原有些毛賊土匪,不過西南戰事緊了,總有一屯屯的官兵進駐,毛賊也摸摸鼻子閃遠些討生活,再加上他們這兒歸唐大爺管,江湖人是不輕易來的。
怎麼有這種不長眼的毛賊惹到這邊地頭的?這許久未見的新鮮事兒讓忙著春耕的村人們都丟了農事跑來。
遠遠的,他們瞧見了兩個人兒穿著隨常村民的衣服,散著長髮,風一吹,衣袂髮絲飄飄,那神色氣貌……
像是兩個仙人從畫兒走出來啦!
個頭小一點的那個,臉上那股書卷氣,一看就知道是有教養的人兒,長得俊雅清秀:個頭高些的,倒是嫵媚動人,連唱戲的小丑都沒那麼好看,可惜臉上落了條疤,長長的橫過半個左頰,不過多了點男子氣概,才不讓人誤會是姑娘家。
村人躲躲藏藏的看著他們到了小虎子家裡,議論紛紛起來,連小虎子都被招過來一起蹲著。
「小虎子欸,那兩個公子……」村人趕緊遞上糖葫蘆賄賂,他們可是好奇到不行啦。
「我娘說,個子小些的是姊姊,還罵我沒眼珠。」小虎子接了糖葫蘆,老老實實的回答。
欸?!居然是一個姑娘一個公子啊!看起來是富貴人家,怎麼會來這種鄉下地方被打劫?
村人議論紛紛,自然有了許多天真的揣測,結論是--
這兩個人是私奔的,大約是「武林高手」帶著「落難小姐」私奔到他們這個村裡來。
小小的裡嘉村靠近白苗,漢苗混居,想法純樸,原本就與規矩拘泥的內地不同。這種要到戲班子才看得到的大戲,村人們都當是很浪漫的事情兒。
「哥哥說……」小虎子滿嘴糖葫蘆,含含糊糊的,「哥哥說,他們身上的盤纏都沒了,想問咱們這兒欠不欠人手,他想幫忙春耕。」
就算不欠人手,還是家家搶人。實在是大夥兒閒到無聊,想看免費的大戲而已。
「我娘叫他們住下了。」小虎子吃完了糖葫蘆,舔舔手,「明兒個姊姊也想來幫忙呢!」
「小虎子他娘太詐了!」
「對嘛對嘛∼∼」
第二天,村人換蹲到小虎子家的田地邊探頭探腦了。
春耕是很辛苦的,得先駛牛將田地翻松,然後放水插秧。現在正是整地的時節,只見那個高個子的冷臉美少年把著犁,小虎子家的牛駑劣出了名,但吃了他一記冷冰冰的眼神,居然不使倔了,乖乖的往前耕田;那位少女溫柔斯文的微笑,也幫忙小虎子他娘整地,雖然不慣勞動,但也很努力。
村人好奇這對人兒的來歷,不時對他們身世推敲揣測,到最後簡直比說書精彩。
他們這兩個外鄉人,就這樣在裡嘉村住了下來。
當然,村人隱隱約約的揣測和爭辯常常傳人墨陽和麗萍的耳裡--村人以為是低聲,不過其實隔著三條巷子都聽得見,他們只是笑一笑,什麼也沒說。
他們在村口搭了間草房,村人還都來幫忙。只是墨陽力氣奇大,動作又迅速,村人幾乎沒幫到什麼,只能遺憾的坐下來幫忙吃帶來的落成酒。
「你們可是……成了親?」小虎子他娘還是好奇的問了。
「我們成親了。」麗萍笑笑的回答。
說是成親了,可這對外鄉人真是怪。幫忙春耕是兩個人一起出門,回來做飯的又都是墨陽,洗碗燒柴是麗萍沒錯,但是墨陽卻在房裡繡補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