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寄秋
嘴巴一閉的趙英妹一點也不懷疑冬天的威脅。她看起來又凶又悍的像個索命使者,要是一不小心惹惱了她,說不定她會殺人滅屍直接將她往山谷扔去,謊稱失足墜崖。
大哥雖然管得嚴又會打人,可是他不會置她於死地而不理,在她跌倒受傷時會拉她一把,甚至身一低的背她回家。
可是冬天真的很冷血,完全不管她的死活,拚命的催她往前走還用樹枝戳她,每隔十分鐘就會說句嚇得她腿軟的威嚇,讓她走得心驚膽戰好想回家。
嗚!她錯了,她不該聽殷水柔的話,把相機藏在人煙罕至的深山裡,她寧可被大哥狠打一頓也不要在這裡。
「別以為妳哭了我就會算了,再不走快些我們倆都會出事,到時妳哥想收屍恐怕都找不到人。」冬天語氣嚴厲的催促趙英妹。
她也想停下來休息,但是不行,為了兩人的安全著想,她們必須冒險前進,否則變幻莫測的山林會出什麼難題考驗她們還不知情。
當她話一說完,空中傳來轟隆隆的打雷聲,雷聲驚人得似在身邊不遠處,嚇得趙英妹腳沒踩穩的扭了一下,痛得臉都發白了。
但她仍逞強的裝作沒事,拖著一隻腳硬走了十步,最後實在沒辦法走路,才跌坐在泥濘之中放聲大哭。
她足足哭了十來分鐘沒人理會,哭得喉嚨沙啞都快發不出聲音,一隻冰冷但沉著的手伸過她腋下將她扶起。
「妳……妳幹什麼?」她不是很討厭她,巴不得她滾得遠遠的,幹麼還要費事的幫她?
「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一遇到挫折就賴到地上哭,不會想辦法解決。」個子小小的倒挺有份量的,希望別壓死她!
趙英妹看她手中多了根臂粗的木杖,她恍然明白她在她慌亂無措的時候,已為兩人找來支撐身體重量的工具。
她又想哭了,覺得自己真的很不知好歹,老是排斥她、故意找她麻煩,其實她人還算不錯,不會真丟下她一人走開。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想想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廢棄的工寮或山洞,雨下得太大了,再不躲雨我們都會失溫而死。」真要命,她果然自找麻煩。
她從來就沒喜歡過小孩子,而且也不擅長照顧人,一向她都是受的一方,很少有施予的機會,她大姊給了她很多當妹妹的特權。
可是現在她卻反過來要照顧一個名副其實的「妹妹」,想想真有些力不從心,自私的她可沒想過有一天會當保母。
「我……嗯……」趙英妹抽噎的想了一下,用手背抹去不知足雨還是淚的水。「左……左邊好像有個山洞。」
「好像?!」她可不想白走一趟冤枉路。
「雨好大,我看不清楚嘛!」她一臉委屈的找著路,雨打得她好痛也不敢哭出聲。
「算了、算了,就試一試吧!看天公會不會疼憨人。」她也只有賭了。
「妳說誰是憨人?」一定是指她,誰不知道冬天嘴巴最壞了。
瞧她嘟著嘴一臉不服的表情,笑而不答的冬天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看似不遠的一段路兩人走得很辛苦,不時跌跌撞撞擦出一身傷。
她沒想像中的力大如牛,急促的喘息在胸口泛開,每走一步都像腳上綁了一塊鉛,越走越沉得幾乎抬不高雙腿,走得幾乎出現麻痺感。
何況她還得多支撐一個人的重量,要不是她向來掌鏡的眼特別銳利、看得遠,否則她真想放棄不走了,管他山洞是否近在眼前。
「呃!那台相機對妳很重要嗎?」
重要嗎?她若有所思的鼻頭一酸,忍著不哽咽。「是的,它對我非常重要。」
比她的生命還重要。
「因為它幫妳拍了很多成名的相片嗎?所以妳捨不得換新的。」依她看那台老舊的破相機早該扔了,現在人家都嘛用數字相機取景。
「不,不是這理由,我對它有深厚的感情,它就像是我的親人。」沒人會丟棄自己的親人。
冬天扶著趙英妹走進狹小晦暗的穴洞,大小剛好容納兩人擠身,雨水打在鞋前不到兩寸的地方。
「親人?」她不懂。
冬天幽幽的撫著原來掛著相機的胸口說道:「那是我父親死後唯一留給我的遺物。」
胸前一空,她的心也空了。
「啊!是遺物。」突然有做錯事感覺的趙英妹心裡很不安,一種類似痛的抽動隱隱浮現心口。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做錯事的一天,總理直氣壯的以自以為是的道理蠻橫欺人,現在她才知道做了不該做的事有多難過。
「只要它在我身邊,我就有勇氣追尋我的夢想,就像我父親的靈魂一直陪在我身邊不曾離開。」她想他,好想好想他。
十三歲的年紀正需要父母的照顧,而她什麼也沒有,只剩下一個大她沒幾歲,同樣心靈受傷的姊姊,她真的很寂寞。
「妳……哭了?」一滴淚滴在她手臂,趙英妹第一次有後悔的感覺。
她不該任性胡為的,以為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只是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而已,她不曉得會闖出這麼大的禍事。
是嗎?「為什麼偷我的相機?」
「因為……因為……」她吞吞吐吐的不敢看她,最後才小聲的說道:「因為水柔是我推下樓的……」
水柔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休想得到一絲二是的財產,要她早點認命別賴著她大哥,她這個「大嫂」不會允許她吃閒飯。
她一時氣不過衝過去推了一把,然後水柔連人帶輪椅的翻出陽台。
第十章
「什麼?!妳讓她們在颱風天出門!妳的心怎麼這麼惡毒,連蛇蠍都比不上妳,如果她們真有萬一我絕饒不了妳,就算有負殷叔的托付我也會將妳丟出牧場,任妳自生自滅。」
甩開拖住他雙腿的女人,趙英漢狠下心不看趴在地上爬行的無助身影,那一聲聲哀戚的呼喚有如山中的鬼魅,逼得他越走越遠。
他一直以為她只是缺少安全感,需要一個可靠的避風港而已,這點在他能力範圍內尚能給她一些幫助。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她這麼狠毒,心機深沉得一口氣想害死他兩個最親的人,而且毫無愧疚的求他不要出門,只因她會害怕雷雨。
都到了這種地步她還這麼自私,要不是他生氣的將她推開,她也不會憤怒的失去理智而說出真相。
原來當年的火災是她一手鑄成的,她因為在乾草堆玩燈籠而不慎點燃乾草,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才一走了之,以為會有人發現趕來救火。
沒想到那一年氣候特別乾燥,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的延燒至主屋,活活燒死了正在休息的雙親,也燒燬了他們一家的幸福。
難怪殷叔毫無怨尤的挑起一切責任,他早知道所有的錯事是他女兒所為,所以以一個交情不深的朋友身份挺身而出。
當年他的感動和感恩根本是一場騙局,抱著來贖罪心態的殷叔居然敢要求他照顧害死他父母的兇手。
更甚至她跌下樓也是預謀好的陰謀,她的確在輪椅的軸心上加滿了油,但她故意以言語刺激他衝動成性的妹妹,讓她受不得氣的推她下樓。
她這樣的原因有二,一是陷害趙英妹將她逼出牧場,一是藉傷讓他內疚,繼而留她在身邊照顧她一生一世,無法再和第三者結成連理。
「雨越來越大了,她們不會有事吧?」
心裡焦灼不安的趙英漢在狂風暴雨中強行前進,他的眼睛幾乎被強雨打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一心想著他今生最愛的兩個人。
對於趙英妹他有說不完的愧疚,這麼多年他一直忽略失怙、失恃的她有多寂寞,不曾主動瞭解她為什麼老愛黏著他,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現在他才明白她和水柔一樣沒有安全感,而且更加嚴重,因為他只注意到身體殘障的水柔需要什麼,而沒發現她也用相同的眼神希望他多給她一點關心。
很多事他都做錯了,希望來得及彌補,他不能讓他所愛的人再受到傷害。
冬天,妳還好嗎?一台老相機真的值得妳付出生命不成。
這個該死的女人盡會找麻煩,沒有一天不惹是生非,等到他找到她之後,非狠狠的打她一頓,告訴她人命有多可貴。
「老闆,我看不行了,雨勢實在太大了!我們都看不到路了咩。」
主動幫忙的山青嘎瑪一口原住民腔調表示不樂觀,他和一群工人落在老闆身後不遠處,席捲的狂風和驟雨讓他們寸步難行。
「你們先回去好了,我一個人再找找。」工人們都有家累,他不能牽連他們。
「不行啦!老闆,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唄,我們不放心啦!」要是老闆怎麼了,他們不就失業了。
幾個人經過一番商討後決定冒雨前進,不讓老闆一個人獨行。山裡的工作不好找,他們都有一大口子人要養,絕對不能讓老闆遇到不好的事。
一個人的生命算什麼,一家溫飽才是大男人所有,為了確保日後的工作無虞,他們還是小心跟著比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