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透明奇跡

第16頁 文 / 梨陌

    「林媽媽,學長還有六天才會回來呢。」

    「我知道,」林好時白她一眼。「你以為林媽媽年紀大了嗎?連算數都不會?我當然知道光垣還有幾天回來。」

    「那這些花……」

    「疚,你這個女孩子,真是不懂事。事情哪有這麼絕對的?光垣說他要收拾東西,『大概』還要一個星期才會回台北。所以啊,他如果早一點把行李整理好,不就會提早回來?」一邊說,老婦人羞紅了臉,一邊呵呵笑著。「大家都說,林媽媽家種的玉蘭花,是最香的,光垣一年沒回來了,一回到家裡,馬上就可以聞到熟悉的香味,一定很高興!林媽媽希望他一回來,就覺得有人在等他回家,每天換新鮮的花,就是這個道理,這樣都不懂?」

    「可是林媽媽,你這樣很辛苦,而且每天早上爬那麼高,有點危險。」

    「沒關係啦,林媽媽摘了幾十年的玉蘭花,哪裡還會有什麼事?」林好時拿起早上剛剛摘下的白色玉蘭,一一替換掉水綠色淺碟裡開始枯黃的花朵。

    這樣的淺碟,這幾天家裡放了好幾個。玉蘭花,也叫作「迎春花」,清雅的香氣,瀰漫整個空間,為的就是迎接范姜學長的歸來。

    她微笑。別的不說,林媽媽是真心把范姜學長和大哥當成自己兒子疼愛。

    「林媽媽,不如我幫你去摘花吧。」看著在屋子裡興奮地兜來兜去的老婦人,她這樣提議。「這樣你比較不會辛苦。」

    林好時看也不看她,只是輕蔑地哼一聲,繼續忙著手邊的工作。「你喔,這麼瘦巴巴一個,我看連樹都爬不上去吧?不用,林媽媽還沒有老,不用你這個女孩子雞婆。」

    她只是笑,沒有繼續爭辯。

    送走了房東媽媽,她回到房間,繼續剛剛被打斷的改卷工作。

    工作告一段落,吃完晚飯,她打開電視,讓聲音趕走公寓裡太過擁擠的寂靜,然後拿起很久沒碰的原文書,窩在沙發上,開始用功。

    結果,事實證明,太久沒看書的結果,是她才撐不了幾頁,就已經張不開眼皮,很快就在清涼的玉蘭花香包圍中,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中,她彷彿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隱約感覺到有一隻溫柔的大手,滑過她的臉頰,輕撫她不馴的短卷髮,彷彿有人珍惜著她的感覺。

    ……是大哥嗎?

    但是這樣的溫柔,似乎不像是這一年來她認識的大哥。太過傷心的大哥,已經藏起了曾經溫暖的笑容,不再輕易對任何人流露感情。

    所以,這只是夢,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美夢,睜開眼睛,就會消失的夢。她不想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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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恬日,你變胖了。」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見穿著一身輕便服裝的范姜光垣正從房間裡走出來。「學長?」

    距離她作夢的那一天,已經又過了三天。學長的班機,應該還要再過幾天才會回到台灣才對。

    「不然你以為是誰?」男人閒適地在沙發上坐下,冷冷地指出:「嘴巴張那麼大做什麼?蚊子很好吃嗎?」

    她努力將嘴巴閉起來。「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什麼時候啊……」他神秘地看她一眼。「這很重要?」

    她搖頭。「我以為學長大後天才會回台北。」

    「提早回來了。」他抓起茶几上的報紙攤開。「前兩天就已經下飛機。我只是先回家去,當兩天孝子,今天才回台北來。」

    「公司呢?」她捧著溫熱的杯子,繼續喝著她的可可,感覺有一點怪怪的,不太踏實。「學長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下星期一。這幾天算是我偷到的假。」手裡拿著報紙,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她臉上,似乎有些陰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學長,你一直在看我。」

    他頓一下,才若無其事地低下頭,開始閱讀今天的新聞。「我在看我出去一年,你除了體重之外,到底有沒有別的長進。看起來是沒有,還是老樣子,連個妝都不會化。」

    「學長,補習班老師不用化妝。」

    「別的補習班老師不用化妝,可是你--」他頭也不抬,繼續挖苦地說:「不化妝,那些高中生根本把你當成同學吧?一點威嚴都沒有。」

    「我只是去教書,不需要什麼威嚴啦。」她微笑。「知道要聽課的,自然會聽課。不想聽課的人,連補習班都不來了。」

    他抬起頭,搖了搖。「這就是你教書一年的心得?」

    「嗯。」其實大部分的事,她在e-mail裡多少都已經跟他提過了,現在也就沒有必要再說。

    「聽起來很無聊。」

    她扮個鬼臉。「學長呢?芝加哥好不好玩?」

    「玩?」他翻過另一頁報紙。「恬日,我是去受訓的,有什麼好玩的?那種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交通亂、治安差,我去一年,遭了三次扒手。更別說天氣,冬天冷得要命,夏天又熱得悶死人,比台北還可怕,真不知道為什麼有白癡還一年到頭巴巴地想跑著去。」

    「可是學長寄回來的明信片都很美呢。」

    「明信片當然拍得美不勝收,否則他們賺什麼?」

    「嗯。」她溫馴地應聲。

    「你大哥呢?我這兩次回來都沒看到他。」

    沒留意到他的語病,她搖頭。「大哥通常要晚一點才會回來。」

    「還沒好?」

    她知道他在問什麼。「沒有。」

    沒有。

    那個傷口,太深太深,像是黑洞一樣,吞噬掉所有的光芒。有時候,她甚至會有一種錯覺,它可能永遠也好不了。那個總是帶著爽朗笑聲的大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到底是怎麼分的?」

    她沉默,然後輕輕說:「我不知道。」

    他歎氣。「算了,我改天去找他們兩個問清楚。那你呢?」

    「嗄?」

    「你啊--」他拉長聲音。「你的人生大方向思考好沒有?」

    「喔。」聽到這個話題,她躊躇一下。「……我想念研究所。」

    「哦?」他抬高眉。「繞了一圈,結果還是要讀研究所?那個時候決定不就好了?我記得你們老師本來還極力遊說你去參加甄試不是?」

    「嗯。」她點頭。「但是我那個時候還不太確定。」

    「不太確定什麼?你會不會念到一半被當掉?」

    她彎起嘴角。「才不是。我不太確定我要不要繼續念。」

    「繼續念有什麼下好?」他放下報紙。「你現在不是又打算回學校去了?白白空出一年來玩,很有趣嗎?」

    她搖頭。「不太一樣。至少我現在知道,我回學校去,不是因為我不想離開熟悉的環境,出來面對社會。我還是比較喜歡數學。」

    「有差別嗎?」

    「有。」她希望自己決定繼續唸書,是因為真心喜歡這門學科,而不只是隨波逐流,只是因為老師們說她有這方面的天分,應該往這個方向走。

    他看著她,然後搖搖頭。「所以?」

    「嗯?」

    「既然決定了,為什麼看起來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她眨眨眼睛。「學長,你看得出來?」

    他笑。「廢話。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樣,沒長眼睛嗎?」

    她靜下來,垂下目光微笑。「媽媽不贊成我繼續念。」

    「為什麼?」

    她搖頭。「也沒有為什麼。我想媽媽大概是覺得女孩子念這麼多書,沒有用處。而且我都二十多歲了,應該要獨立,回學校去,又要麻煩大哥照顧我。」

    「我不覺得你那個大哥會介意這種事。」

    「嗯,」她老實地點頭。「大哥不會介意。」

    男人身子往後仰躺進沙發裡,一雙鋒利的眼沉思地看著她。「但是?」

    她歎氣。「我還在想。」

    他沒再開口,跟著沉默下來,抓起剛剛放下的報紙,繼續閱讀的動作。兩個人坐在明亮的客廳裡,安靜地共處著,一直存在那裡的冰涼玉蘭花香沁入嗅覺,帶來輕微的暈眩感。

    她看著專心閱讀報紙的男人,細細品嚐胸口那股愈來愈明顯的喜悅。心,開始鼓跳。

    學長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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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一坐下來,范姜光垣立刻開門見山地問。

    風非看他一眼,挑高眉。「你很驚訝嗎?」

    剪短了頭髮的女人穿著一身米白色的帥氣褲裝,臉上化了淡淡的妝,修長柔軟的身軀靠著真皮椅背,坐姿慵懶而自信。整個人還是和一年多前一樣,看起來意氣風發,沒有半點為情所困的頹喪。

    跟某個人,完全是強烈的對比。

    「老實說,我驚訝的不是你們分手,而是你竟然蠢到放棄天陽,」他冷冷地說:「還有,那個笨蛋竟然會答應你。話又說回來,你們本來就是一對笨蛋情侶,我實在不應該太驚訝的。」

    風非冷下臉。「范姜光垣,你今天是來找我吵架的嗎?我可沒有恬日那麼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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