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雲深
「唉呀,這句話不正是為了閣下發明的嗎?那一位先聖先賢這麼瞭解你……」
兩人說說笑笑間,全然不曾留意外頭走道上,一個人影曾駐足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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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秘書,請人事主任到我辦公室來。」陸以軒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辦公室,把門板大力地合上,那黥耳的聲音把秘書嚇得攤在椅上,幾乎記下起他說的話。
她還沒見過老闆發這麼大脾氣。是哪個不幸的傢伙得罪他了?應該不會是——她吧?
不過如果真的不趕緊把人事主任請上來,下一個得罪他的人肯定就真的是她了。
「羅主任,總務處是不是有一位員工叫方爾雅?」陸以軒冷冷地開口,臉上的表情仍嚴峻得如化不開的寒霜。
羅啟先想了一下,「應該是上個月才來的工讀生。是不是她有什麼做錯的地方?一他自己其實是不太相信這句話的。印象中方爾雅似乎挺勤快的,做事也伶俐。何況一個小小工讀生,和大老闆怎麼碰得著面?
「立刻把她開除,本公司不需要這種只會招蜂引蝶的花瓶!」陸以軒不耐煩地命令。
是招了哪隻虎頭蜂?引了哪隻鬼面蝶?這個理由似乎太籠統。以往老闆開除員工,總會有一個明確的理由,讓人心服口服。總不能讓他開口對個小女生說這四個字吧?!「陸先生,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的地方?要不要給她一個機會解釋?」羅啟先合情合理地建議。雖然單看老闆的臉色,也可以知道他是大大地被得罪了,可羅啟先實在想不出那個斯斯文文的小女孩能闖出什麼天大地大的禍事來。
「沒什麼好解釋的。」四次見到她,有三次不是她黏在男人身上,就是男人黏在她身上。還要解釋什麼?她把公司當作色情酒店嗎?「照我的話去做,別再懷疑我的命令!」
眼看沒有轉圜餘地了,羅啟先只好答道:「是,陸先生。」還是先想個講得過去的說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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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姐,你是不是見過我們凌亞的老闆陸先生?」羅啟先開門見山地問。雖然開除方爾雅已是不可避免,他還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陸先生?我沒見過啊!」爾雅戰戰兢兢地站在人事主任的辦公桌前,像是被叫到訓導處的學生一樣,乖乖地回答。
在到凌亞之前,她對這家公司可是十分地陌生,大半是捨命陪君子,可——也不全是為了義氣,她實在喜歡陸這個姓。雖然程慧羿老是陸老頭陸老頭地喊,她倆其實誰也沒見過這位姓陸的老頭……
這倒奇怪了。羅啟先皺著眉想道,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公司因為組織變更的關係,只好請你離職。」
「哦。」爾雅呆立了三秒鐘,組織變更是什麼意思?這個學問太深奧,她也不想去追究了。反正陸又不是罕見的姓氏,她以前打工那家店的老闆也姓陸……
「我會請會計把你的薪水算到月底,待會兒你就可以去領。」
「謝謝羅主任。」爾雅無異議地回答。
「那你去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再見。」
「再見。」她覺得這句話真是彆扭,對一個明明不會再見的人說再見……
她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幸好程慧羿正好到郵局去了,否則她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可沒辦法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抓起背包,和同辦公室的人道別。走到電梯前,按了電梯。它還在地下室,動也不動。看看手錶,時間還早,索性到屋頂去逛逛吧!從三十幾層高的天台向遠處眺望,風景一定不錯。
推開通往陽台的厚重大門,迎面而來是一陣涼風。她走近圍牆,半倚著牆頭,原來這個城市是這個樣子的……
玉帶似婉蜒而過的河流,不遠處是一列灰藍的山脈,其中一座是她熟悉的。上頭有墓園,媽媽就在那兒;還有一座她難以忘懷的陌生人的墳。墳上有青草,彷彿又聞到了玫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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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先生,大樓的管理員從監視器看見我們公司的員工——就是剛剛被開除的方爾雅,不知為什麼跑到頂樓陽台上去。他們擔心出什麼意外,已經讓警衛上來了。如果你認識方爾雅,是不是也上去看看?」羅啟先小心翼翼地說。這個小女孩不會想不開吧?
陸以軒來不及回答,扔下電話就往頂樓上跑。
他的辦公室就在最高一層,走到天台上時,警衛還沒有到達。
方爾雅緊倚著牆,他看到她側著頭,彷彿在看著遠方的什麼。這姿勢眼下看來並沒有什麼危險,可她如果打算跨過牆頭,也用不著幾秒鐘的時間。
陸以軒不想驚嚇到她,悄悄地往她的方向接近,在她還來不及發現之前,猛然把她拉進懷中,雙手緊緊環抱著她。
爾雅本能地掙扎,卻抵不過他的蠻力。「你做什麼?!」她驚慌地喊。
「你到上面做什麼?!」他憤怒地質問。因為過度緊張而加速的心跳一時還緩和不下來,聲音變得有些粗嘎。
原本掙扎扭動著的方爾雅一認出他的聲音,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石像,定住不動。怎麼會是他?
她的頭緊靠著他的胸膛,還可清楚地聽見他節奏分明的心跳,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
好半晌,兩人都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說話,連呼吸都有了相似的頻率。
「小雅啊,你跑到這上面來做什麼?從這麼高的地方跌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大樓管理員和警衛已經陸續抵達。管理員看危機已經解除,忍不住念了兩句。這小女孩每天到樓下拿信,兩人已經很熟了。
小雅?這親暱的稱呼讓陸以軒原本沉寂下來的怒氣又爆發開來。她才來這裡上班多久?管理員就可以這樣喊她?想到早上所見到的事,她連管理員都勾搭上了,動作真是神速!
粗魯地扯著她的手臂,半拖半拉地將她帶往樓梯的方向,「你跟我來!」他簡短地命令道。
一起上樓的人面面相顱,看陸先生滿面怒容,誰都沒膽子出聲問上一句,這是怎麼一回事?
爾雅只覺得十分無辜,她白皙的臂膀上已經留下了幾個鮮明的指印。若不是她扶手抓得夠緊,只怕已經在樓梯上跌了幾跤。
一走進辦公室,他反手把門板一摔,又發出可怕的聲音。今天已經嚇過一次的女秘書,只能目瞪口呆地跌回椅子上。
「你——」他一開口就想質問她,究竟已經勾引大樓裡多少人了?卻忽然想到,他已經沒有資格問她這句話。他既非她父母,又非她男友,現在連她老闆也不是了。他懊惱地想著。到了嘴邊的問題轉了個彎:「你沒事跑到頂樓去做什麼?弄得大家人仰馬翻!」
「我、我只是上去看看風景。」她囁嚅地說道。不明白這怎麼也會引起一場莫名其妙的風波。
「看風景?」他瞪她一眼。她不知道最近每個大樓管理員都對這種事特別敏感嗎?
「又沒人告訴我,頂樓不可以上去。」她防衛似地回答。
「你剛被開除就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去,人家還能怎麼想?」
原來他們居然以為她要跳樓?爾雅恍然大悟。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她剛被開除?這才想到,她被拉進來的這問辦公室在最高樓層,聽說陸老頭的辦公室就在這兒。除此之外就只有會議室了。
只是一個小小的工讀生被開除,怎麼連大老闆也會知道?
「是你讓羅主任開除我的?」她忍不住心中的疑問。
「沒錯。」他直截了當地回答。
「為什麼?」她又沒做錯什麼。
「以你的『身份』,不適合這家公司。」她怎麼還問得出口?
「我的身份?」她喃喃地重複一句。原來他還記得在檳榔攤見過的情景。默然地垂下頭,沒有力氣反駁了。
此刻方知,他是多麼厭惡她輕視她,她以為……
早知如此,不如還是別再見面的好……
「你不做解釋嗎?」他嘲諷地問。
「瞬釋?一解釋什麼?
「說你做那種工作是迫不得已。你上有高堂,下有弟妹,全都靠你養活這一類賺人熱淚的故事。或者還有更感人的情節?」他承認自己的想像力不夠豐富,所想到的唯一解釋是「無恥」。
爾雅想到已逝的母親和不得不分離的弟弟,又想到自己此刻已是子然一身,而他居然用她的不幸來嘲笑她?
她再也克制不住,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奮力揮出右掌,在他毫無防備之下給他狠狠一耳光。
「陸以軒,你是混蛋!」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往門口奔去。
陸以軒硬著心腸沒追出去。他那雙長腿只是煩躁地在地板上踱來踱去,有幾次已經走到了門邊,又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