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鏡水
「青衣,對不住啦……」她相當地懊惱。
她曉得,青衣只有司徒老爺爺一個親人而已,單獨辛苦地撫養他長大,所以有關老爺爺的事情或遺物,他都極為看重。青衣是個很孝順老爺爺的孫子啊。
「紀淵,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啊。」他微微一笑,用著很令人可以安心的語氣。「或許,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但這一點都沒辦法安慰她。她眉毛倒成八字。
「那如果不是意外怎麼辦?」她要謝罪了,要謝罪。
「這……」他淡淡的笑意未變,只是溫文道:「那就像你講的,鋪子修一修,又可以變回原本的模樣。我不必擔心,你不需自責,更不用給我交代。」
「可是……」
「紀淵,我的確很愛護這間鋪子,但是,我還沒有窩囊到會一蹶不振。在我之前,裁縫鋪也是從無到有啊。」
他講話向來與性格相似,時常猶豫遲疑,便錯過最佳時機。但現下,他難得用著堅定的口吻,教紀淵登時愣住。
「那……」她有些迷糊了。
「紀淵,你回家,好好沐浴休息,吃飽了,再來。我等你一起把招牌掛回去,好嗎?」
他喚她名字的好看雙唇,流瀉出款款低語。
她心臟猛然一跳!雖然他的神情和平常並無二異,但是,隱隱約約,她就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是不是自己在妄想啊?她悄悄退開半步。
「那、那你呢?」房子都燒成這樣了,要睡哪兒?
「我回客棧就行了。」之前的包袱裡還有衣物和銀兩,暫時不會愁。
「那麼麻煩啊?你可以去我家裡住啊。」不要見外嘛。
不明所以的,他雙頰有一些些的泛紅起來。幸好沾染灰污才看不出來。
「你別管我了。要天黑了,回家去,明兒個再來。」他輕輕地推著她,在門口邊,柔聲道:「我等你,我們一起整理。」
我們?我們!
「喔……好。」她呆傻地答應。
哇,這種感覺好……好好喔!她一愣,隨即搖手,想要揮去什麼。
「你怎麼了?」有蟲?還是飛灰?他瞅著旁邊。
「啊,沒事、沒事。那我明兒個再來喔。」紀淵幹幹一笑,不再多加停留,頂著張黑臉踏步離開了。
才走出巷口,她垂眼,小聲地自語:
「會害我有所期待的……」
笨蛋。她,和青衣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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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青色的線了。
連續兩天,他和紀淵努力整理著裁縫鋪,總算稍微還原面貌,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相信以後會慢慢地回復。
事情很多,有不少東西需要重新添購,他卻只要青色的線。
手裡拿著替紀淵做的黃色披風,司徒青衣撫著其上的繡紋,差那麼一些些就可以完成了啊。
他……真的想要盡快將這件衣裳做好,誠心地送給她。他要補救,不想一直遺憾下去。
要染青色的線,需要植物原料……他沒有遲疑地背起竹簍子,要出門前,還遇上隔壁幫忙救火的大嬸,再次誠懇地向她道謝。
慢慢地往城外山丘走去,隨著前進的腳,他和紀淵童年的笑聲似乎縈繞在耳際,觸動他的心境,形成一圈圈漣漪。
打小,無論做些什麼,總是她跑在前面;而他,沒有想不想或願不願意,只能被她拉著,在後頭辛苦地追。直到有一日,他漸漸跑不動了,她還是相當活潑地奔到他身旁,放慢速度陪著他。
她七歲和自己結拜到如今她二十一歲的年紀裡,每一張臉孔都不停地浮出腦海,開始讓他懷念和留戀起來。
在他至今的生命當中,所有該經歷的,不該經歷的,幾乎都讓她一人給佔去了。驀然回首,這漫長路上,如果沒有紀淵,他就只能站在原地。
對於情愛,他太陌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只是逐漸地,他想和她繼續一起走下去。
這樣,是不是和她對他的感情同樣意義?
錯過一次,沒有能夠領悟過來。這次換他……他會把自己的心意,好好地告訴給紀淵知曉。
已經是入冬的第一個月了,晨光薄淺,細陽淡照。
司徒青衣往溪流中游處直走,河道愈高愈寬,水流也愈來愈急,他尋找自己需要的花草。匆有踩草聲窸窣響起,他下意識地回首一望,遂露出微笑,向對方道:
「啊,是你啊,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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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在這裡?」
紀淵正要出門,卻望見那失蹤快一個月的弟弟突然又出現在家裡,瞠目訝異地瞪著他。
紀五弟眼眶紅紅的,腫得像糖漬李子,不曉得是沒睡好還怎地。
他咬著唇,說:
「這兒是我家,為什麼我不能在這裡?」口氣稍沖,心情也許不太愉快。
「哎呀──」紀淵一拐肘,將他勾近自己,兩手死命拉開他的面頰。「我是問你,你惹了麻煩給咱們,現在是收拾好了才回來是吧?」很好很好,四肢完好無缺,沒有損傷。
紀五弟要逃逃不掉,只能扭曲著臉部流出口水,痛苦道:
「什麼麻煩?早就沒了,統統、統統都沒了啦!」語音模糊,很辛苦才得以說清晰。
「沒了?」她挑眉。
「他們要找的那人早就離開了,我已經把人給送出城外了,誰也找不著他。他們抓我去,我也這麼講,結果他們全亂了!」活該!
「咦?」
她一愣,他趁機辛苦弄開她的摧殘,捂著臉趕緊往後跳兩步。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既然沒咱們的事,為啥家裡外頭老是有人在偷看啊?」
「那是他們在看我有沒有扯謊啊。就因為到處找不到人,所以終於信了我,才把我放回來的啊。」說著說著,兩眼竟不小心泛出淚光。「那些人真可惡,害得我和我的結拜手足就這樣各分東西,可惡、可惡!」罵得太激動,鼻水險些噴出。
她吃驚地望住他。「你還跟人家結拜了啊?」
「不行嗎?」他抬高下巴。
紀淵張口結舌著。爹娘老說她和五弟是七個手足裡最相像的兩個,不論長相或性格,沒有八分也有六分似同了。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在中秋夜你小子鬧事的朋友?」她仔細地回想。
「什麼鬧事?咱們是被栽贓啦!我是正義的大俠,才不會去做那種事呢!」紀五弟瞪目擺臂,使勁澄清。
紀淵看向他還相當稚氣的臉蛋,只覺得真的好像以前的自己,而且像到一種好令人害怕的程度啊……微微地抖了抖,她認真地對他說道:
「你最好弄清楚,那個和你結拜的……兄弟,要好好地確定人家是男是女喔。」
「他……」他忍泣的鼻頭本來有些紅,聞言以後,那紅更是慢慢地蔓延到臉頰、耳朵,和脖子。「他是男的啦!」他惱羞成怒般地大叫道。
她不覺後退,詭異地瞅他。
「做啥這麼大嗓門啊?」想嚇死人?
「我、我不跟你說了!」雙手一揮,氣嘟嘟地跑走。
紀淵看著他健步如飛的模樣,背影雖然看來沮喪,但確定是沒受什麼傷害,她這才完全放心。
事情既然過去,對於那少年什麼身份,至今又如何,她沒有太想要過問的念頭。倒是突然想到司徒青衣那一邊,讓她混亂了起來。
「奇怪呢……」如果和五弟無關的話,那是誰去放火燒了裁縫鋪?是何理由?
發現猜錯方向,她心裡感覺些微的不安。難道是針對她來的嗎?她邊走出大門,邊努力回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啥好事。
不覺快跑起來,愈跑愈急,一路沒有停留地奔至司徒青衣的裁縫鋪。
青衣?青衣!」
店舖門是關著的,她敲了敲沒人應,倒是隔壁大嬸出來了。
「咦?姑娘,你找司徒師傅啊?」
「是啊。」她喘著氣,忙點頭。
「我看到他背著竹簍上山啦。」大嬸友善又和藹。
「啊,是嗎?」在這兒等他,還是去找他?兩個選擇間只猶豫一瞬,紀淵向大嬸招手道:「謝謝你了!」
轉過身,她朝眼前的山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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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東西拿出來。」
男人拿著亮晃晃的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司徒青衣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落入這般處境。這名男子他見過,是裁縫鋪的客人,曾要求他染出特別顏色的那位。
因為印象深刻,他認出對方,正欲開口問好,便成如此動彈不得的緊張情況。
「這位兄台……」
「少囉嗦!」男人斥喝道,利刃更往他頸項貼去。
不若之前壓低的語調,讓司徒青衣略是困惑,總感覺……男人的聲音似曾相識,在哪裡聽過。
「你……」察覺男人眼裡閃爍的凶意,相同的體型,令他豁然醒悟:「啊,你是……那個蒙面的賊人?」
「我沒有時間再跟你耗下去了,快把東西交出來!」男人狠厲恫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