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衣衣不捨

第13頁 文 / 鏡水

    「哇!你怎麼在這兒?」返回的紀淵奇問,兩隻手掌剛巧鉗住他的腦袋瓜,沒讓他衝過來。

    「喝!真的出現了!」紀五弟大為驚嚇,捂著自己額頭,趕緊連連退三步,將始終沒出過聲的無名少年推到前面,方便自己藏身。

    「你是看到鬼啊!」好歹姊弟一場,不必這樣吧?紀淵轉首問向司徒青衣:「怎麼啦?你們全都站這兒做啥?」

    「這……」怎麼解釋才好?

    「不要無視於咱們!」數個鬧事醉漢再也忍受不了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咆哮一聲,洶湧上前。

    「哇哇,做什麼啊?」她連事情都還沒弄清楚啊!

    見對方氣勢翻騰,但腳步明顯因酒醉而虛浮不穩,她躲開撲來的厚掌,俐落一個側腿,絆倒最前頭的漢子,讓他正面趴地,跌個難看的狗吃屎。

    後面的人來不及停住反應,只聽叩叩叩幾聲,也都全部跌成一團。

    「這些傢伙腦袋裡是空的啊?不然怎麼會是這樣的聲音?」她拚命忍住笑,回身抓起司徒青衣的手,道:「咱們快走。」

    「可是,你弟弟……」他不安地望著混亂的旁邊。

    「別管他們,他自有辦法逃跑的!」她眨眨眼,調皮吐舌道:「再不走,就得收爛攤子嘍。」她才不要咧。

    語畢,她立刻快跑起來,帶著他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巷,踏出城外,離開人群,往附近一座小山丘上去。

    「紀……紀淵……」他人高腿長,步伐也比她大,但速度和耐力卻是差她一大截,喘道:「你要去哪兒……」愈往山裡走去,許多記憶就愈鮮明起來。

    這個小山丘他幼時常來,再往西面走去有條清澈的溪流,他會在那裡練習祖父給他的功課,只要一被同學欺負,他也是躲到那裡。

    那是他和紀淵初見結拜的地方……迷路的事情,也是在這座山丘裡……是為了……

    「嘿嘿……到了到了啦!」她爽朗地笑開,終於站定在一個地方。「青衣,你瞧,下面的萬家燈火好不好看啊?」她指著高低落差的城鎮街道,兩人居高臨下,喧騰鼎沸已經是些許遠了。

    「你……」他順了氣,正開口要問,卻被一陣沖天的破空聲響截斷。

    只見一小枚火球由城北方向往上射出,拖著金黃色的尾巴,直直衝穿雲天,在到達某個高度的時候,匆而爆開變成璀璨絢麗的巨大星花,光輝粲煥,燃焰雄壯開闊,似遠似近,彷彿即將落下的花雨,令人讚歎不絕。

    花雨滿滿佈於宛如黑色綢緞的夜空,美麗非凡。

    「哇,剛剛好啊!青衣青衣,瞧見沒?瞧見沒?」紀淵興奮地指著,接著又是好幾發煙火連續射出,教觀者目不暇給。「有顏色的星星啊!」她眉開眼笑,像個孩子般開心地拍手。

    「我要摘星星送給你啊!」

    驀地,和她八歲那年稚氣的臉龐重疊。

    對了……對了……那時候,她是因為要摘星星送給他,所以才在深夜強拉他上山的。

    幾乎相同的情境宛如昨日,令司徒青衣回憶起往事。

    「你……是為了要讓我看這個?」他輕聲問。

    「是呀!城裡太亂太雜又太多人了,這兒景致好又安靜,你一定比較喜歡的。」

    紀淵點頭笑道,忽然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握著他的手,心裡好驚,故作鎮定地悄悄放開,才繼續道:

    「這種煙火,我只有以前去京城時才見過呢,這會兒聽說會在中秋放來給王爺看,所以我才趕快找個好地方和你一起欣賞的啊!」手心裡都是他殘餘的溫度,她偷偷握拳,這樣可以留得久一些。

    「因為我生辰嗎?」他又道,嗓音溫溫的。

    「啊,你終於想起來啦!」她雙眼一亮,哈哈笑著。「你每回都不記得自個兒的生辰,真奇怪,明明就跟中秋同一日啊。」算了,他連中秋到了也不曉得呢。

    「是啊,跟中秋同一日。」未認識她前,他不曾過生辰。那一年,她問了他的八字,然後三更半夜把他帶來這裡,說要摘星星送給他,慶賀他的生辰。

    那個烏漆漆的夜晚,薄風冷涼,黑影幢幢,紀淵爬到樹上,一直朝夜空伸出雙手,甚至丟擲小石,拚命跳腳,看能不能打落閃耀的銀點,讓他帶回。

    結果,他們迷路了。除了微弱的星光陪伴,就只剩紀淵努力又結巴的安慰。

    「對了對了,我還買了這個喔。」就是剛剛跑去買的。

    紀淵從懷中掏出兩張紙片,上繪有月偏照菩薩,下繪有月輪桂殿,有一兔人立搗藥於其中,相當別緻。

    「這叫作月光紙,是專門拿來祭月用的,等咱們拜完,將月光紙焚燒,就可以有保佑喔。你之前不是無緣無故被賊砍嗎?要拜拜燒燒保佑一下啦。」她伸手將其中一張紙片遞給他。

    司徒青衣的視線,落在她端正的面貌。

    她總說他小時天真,真正天真的人,是她吧。

    人們總是會因為歲月而有所成長改變,只有她,心地純正,性情率直,不論是要摘星送他,點穴照顧他,或者帶他來看煙火……其實,全部都是同樣的。

    在光陰流動之中,一切都如他們初識那刻。

    他真的不是一個人啊……

    被無言盯視,紀淵心跳七上八下,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煙火的錯?月光紙的錯?啊啊,一定是夾肉燒餅的錯啦……

    忽地,他溫和道:

    「紀淵,我前些日子曾說你不懂考慮他人,那只是氣話,對不住。」

    「啊?」她蹙眉認真地想了想,才道:「哈哈哈,你有說過哦?什麼時候的事啊?不用再提了啦。」

    她豁達豪邁,從來不記隔夜仇,這一點,他也是知曉的。

    「謝謝你幫我慶賀生辰。」他緩緩露出笑。

    那笑,相當相當地溫柔。

    昏暗的天色,遠處的煙火將之稍微照亮。

    他又笑了……完了,她好高興喔!

    紀淵凝神注視著他清秀的臉容,幾乎目不轉睛了。他絕對不是世上長相最好看的人,但他的笑容卻是她所最渴望看到的。

    迷了眼,昏了頭,距離太近,情不自禁,她湊唇在他柔軟的面頰印上一吻。

    這個舉動,卻讓兩人都在剎那錯愕地震愣住。

    沉默自彼此間蔓延,他們四目相望,卻無言以對。

    良久良久,他狼狽又困擾地問:

    「這……這是你的玩笑嗎?」

    聞言,她原是想打個哈哈混過去,但是真的太難了。笑沒兩聲,她旋即哭喪個臉,彷彿做了什麼不應該的壞事,吶吶道:

    「青衣,如果……我說不是的話,那怎麼辦?」

    第六章

    「司徒師傅啊,你要的布在這裡了。」

    遠遠地就看到人,布莊東家吆喝著,早巳將固定的兩疋白布備好。

    司徒青衣在門口停下推車,走進店舖裡頭道謝:

    「麻煩你了。」從錢袋裡掏出該給的銀兩,就要遞出。

    「司徒師傅,你當真不考慮考慮?」東家尚未接過銀子,就先開口問道。

    他清秀的面容困惑了下。「……什麼事要考慮?」

    「哎──呀!」東家誇張地擊掌,連聲道:「就是六王爺那『霓裳羽衣』的事呀!只剩一個月了,這最近可沸沸揚揚,大家都摩拳擦掌等著呢!」各路紡織、染坊、裁縫,莫不卯足了勁,道上更擔心自家衣裳模樣給竊了去,防人防得緊,神秘兮兮,在路邊碰到都給個瞪眼瞧呢!

    「啊……是這件事。」不提他都要忘了……怎地每月見面都來上這麼一回?

    「前些日子正巧適逢中秋,『霓裳羽衣』的事情就正好是一個月之後,六王爺當時還說,下回再月圓,就讓在廣寒宮裡的嫦娥也落凡走一遭,和他那美若天仙的郡王女兒比上一比呢!」東家興奮地手舞足蹈了。

    中秋啊……司徒青衣忽然臉紅心跳起來,趕緊壓抑腦子裡的胡想。

    被東家逼視地苦笑又搖頭,他語氣同樣婉轉,還是拒絕:

    「不了,司徒當真沒那個才能。」

    「沒試過你怎麼知道?」布莊東家表情相當扼腕,彷彿恨鐵不成鋼。

    這並非是試不試的問題啊……

    司徒青衣不會解釋,只覺東家急躁眉目間的神態似乎稍稍地陌生起來,以前也是一個月見一次,不曾這樣的啊。小小地恍神,他還是淺笑道:

    「謝謝好意了。」而後抱著布匹離開。

    推著只有兩個輪子的木頭小車走遠,到東家再也無法喚住的距離,他輕輕地歎口氣。抬眸一望,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街上看來比之往常熱鬧了些,有股歡欣愉悅的氣息徘徊週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雖然節慶已過,但仍如期待著某種更盛大的祭典般浮動著。

    「你這傢伙,別跑!」

    路邊幾名大漢追逐著一名男子,虎聲在後吆喝著。不到幾個巷口的距離,那男子就遭前後包圍給逮著,寡不敵眾,男子雙手高舉,跪地求饒。

    「請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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