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鏡水
紀淵一瞇眼,探手抓起身旁堆放的饅頭就往他腦袋丟去。
「中!」她出聲同時,那顆又白又圓的暗器也恰恰打到他的臉。
「哇啊!」紀五弟掩面,倒地哀號。
見此收效,紀淵不禁看了桌面的饅頭山兩眼。
「還是那麼硬啊……」
說什麼正統的手揉饅頭就是這樣粗飽結實,層層緊密……真不曉得她家廚子是不是用石頭磨成粉加在裡頭整人,否則怎麼做得出這種東西?更厲害的是,他們這家姓紀的居然能從小吃到大,個個康健成長。
「哇,再跟你耗下去,天都黑了啊。」再不趕去青衣那裡,晚了,又變成不安全了。
不再虛耗時間,她扛起麻袋,繞過自己弟弟走出去,興沖沖地往司徒青衣的裁縫鋪前進。
他的裁縫鋪子和她的家不過相隔幾條大街,幼時林中初見之後,本以為和這結拜手足必須就此分散天涯,離開前她還偷偷地沾口水抹在臉上故作眼淚,告訴自己都是緣份,僅憑一絲思念即可緬懷。
大俠們都是各有懷抱,好聚好散的!
不料分別數天,她差點就要忘記這個清秀「小妹」的時候,在東門街口看到了她那「義結金蘭」抱著布匹走過自己身邊……真是感動重逢哪!
果然一切都是緣。
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鋪子門面是關閉的,還是她早晨離開前給落的閂,她直接從後頭小方院進入。
「我回來了……青衣?!」她看著坐在床邊的清秀男人,訝道:「你幹啥起來啊?」將東西放下,很快走近。
司徒青衣額面泛著細細的薄汗,略帶虛喘,道:
「我……想找些東西吃。」他餓得頭昏眼花了。
「想吃東西啊?你等等啊!」在她帶來的麻袋裡東翻西找,拿起兩把菜葉後,她忽然想起道:「啊呀,我忘了我根本不會煮啊。」真是笨死了。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他順了順氣,忍痛就要站起。
「你這副模樣還想做啥?」她趕緊上前阻止。
「我沒事。」他輕聲道。
「你這哪叫沒事啊?」臉色蒼白不說,壓根兒就是快要昏倒了。雖然他的傷口不深,但是血流了很多,大夫說要好好養身的。「你不要亂動啦,肚子到時噴出血,倒在地上變成屍體怎辦?要吃的,我去買回來。」就要轉身。
「紀淵,你今兒也要……留宿嗎?」他喚住她問。
「對呀。」回答的天經地義。
「這樣……實在不妥。」欲言又止地,不知從何說起。
「哪裡不妥了?」她覺得很妥很妥啊。
他一愣,才猶豫道:
「我們……」怎麼也是孤男寡女。
她大大地歎了口氣,知道他要講的是什麼了。
「青衣啊,這裡只有你自己一個人。」她沒辦法放心啊。
「我一向都是一個人生活。」他道。
聞言,她明顯稍頓,才嚷道:
「那怎麼一樣?你現在是受傷啊!」真是……迂腐又死腦筋。「你想清楚喔,也許又會有賊上門,那時候你要怎麼辦?肚子邊再開個洞?還有啊,像是吃飯啦、喝水啦,對了對了還得加上換藥,這種事情,你沒辦法自己做的啊。」她分析給他理解。
「……我可以的。」他慢慢開口說,想扶著寢柱站起。
紀淵瞠住了眼瞳。
「──不行!」她衝動大喊道。雙手霸道按住他左右肩膀。
司徒青衣被壓制動彈不得,略是吃驚地望著她。
「怎麼了?」他疑惑出聲。
她垂首深深吸氣。
「……青衣。」抬起眸,懇切真誠地直視著他。「我拜託你……乖乖地別動,讓我來照顧你啦,好不好?」
司徒青衣不覺愣住,心裡有些微的柔軟。平常,她老是吊兒郎當,嘻皮笑臉,從來都很少這樣對他嚴肅講話,會這樣正經八百,是由於……真正地在關心他啊。
紀淵見他遲疑,抓住機會就死命說服:
「你聽我說,這幾日就好,我又不是準備賴在這裡一輩子,只要確定你的傷勢恢復到已經可以的時候,不用你趕我也會自己走的啦……而且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昨夜就睡過啦,男女已經授受不親,要失禮數也都全部失光光了,再來兩次三次又有什麼差別嘛?你平常明明都很優柔寡斷的,不要在這種地方那麼堅持啦,你若是不肯答應,你……你不要逼我!我一定會想法子要你接受的喔!」本來還很真摯地表達她的關懷,結果仍舊恢復本性。
他緩慢勻息。
「……像是,在我耳邊喂喂大叫那樣嗎?」
「那是比較光明正大的招數。」不過太老舊了,不太想拿出來用。
他頓然錯愕住。「還有更陰險卑鄙的?」
「怎麼會沒有?譬如……」她很用功地摸著自己無毛的下巴,邊想邊道:「把門鎖住啊,對你下迷藥啊,還有……拿條繩子把你綁起來也行啊……」
司徒青衣聞言,只覺頭皮微微地發麻。
「對啦!」她忽然一彈指,興奮道:「有個最簡單的方法呢,包準方便又迅速喔。」哇,真謝謝青衣讓她想到呢!
不管那是什麼,別用在我身上。司徒青衣暗歎。
「紀淵,真的不妥,我想你……」他未盡的話尾突兀終止,連動作也都在剎那不自然地僵硬住。
紀淵收回自己快速偷襲成功的雙指,心裡並同時默禱各路英雄好漢原諒她如此……如此小人又齷齪的作為……
「點穴。」她道。
無言的清秀眼眸,滿是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她嘻嘻一笑,很不好意思的。
「對不住啦,青衣。」
第五章
「紀淵,你別這樣……」
「嗯嗯……」
「這樣不好……」
「呼呼……」
「紀……」
「青衣啊,你就好好地睡覺嘛。」
狹窄的房間內,紀淵在地板上辛苦鋪好棉被,終於忍不住回頭打斷他。顧忌外頭天色,便小聲說道:
「如果是我給你草蓆要你去牆角窩著,你可以儘管罵我鳩佔鵲巢,表達心中所有的不滿;但現在我躺地上,你睡床上,我也只要求一個小小小小睡覺的地方,你這樣還有意見啊?你到底是覺得哪裡不好了啊?」一屁股坐下,抱胸和他對望著。
「都很不好。」他橫陳於床榻,感覺自己完全任人魚肉。
「停停停!好好,我知曉你要說什麼,你放在心裡想想就好,別再重複地說出來,因為我真的都懂。」她盤腿拍膝,又道:「而我要回應給你的話呢,白天的時候也都已經說過了,所以我也會放在心裡想想就好。瞧,多完美,咱們都別浪費力氣和口水,趕快睡個好覺嘍!」伸長脖子吹熄燭火,她一頭倒進鋪好的睡處。
根本……就是在耍賴皮。司徒青衣只能在黑暗裡瞅住她隆起的棉被小山,無可奈何地歎氣。
「青衣,我聽人家說,歎一口氣會倒楣三年的。」她壓低的聲音從床下傳來。
「……認識你之後,我就一直在歎氣。」霉運也許已經累積了好幾世。
「你這是在稱讚我嗎?」她問。
他幾乎可以想見她故作無辜的表情……
「不是。」無情地回答。
「好啦,你別生怒嘛。」紀淵爬起身,靠近他道。
一顆黑色的頭顱忽然跑到床邊擱著,真是把他給嚇了一跳!
「你……要起來的時候說一聲。」他緊聲低斥,硬生生嚥下驚嚇。
「喔,我起來了。」
她乖巧道,卻惹來他一個小小的瞪眼。
「好嘛,我明兒就幫你解穴,這樣你就不會睡得像個殭屍了。」她抬起手臂,拉好蓋著他的床被。
「謝謝你。」他不是很誠懇地道。
「哇,你表現得實在太明顯了。」她嘎嘎乾笑幾聲。「你就不要再掙扎了嘛,你看,既然我一定不會走,如果你答應讓我留下不反對,那還可以不必忍受點穴之苦;如果你執意要逞強,那我就會這樣點住你。反正不論怎麼樣,我都會在這裡,那你就聽話嘛。」多有道理。
好吧,她的心意,他非常感謝,只是,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壞人清白的罪魁禍首。
「……你們家的人,都不會管你的嗎?」他疲憊地閉眼。
「哈哈哈,江湖兒女,習武之人,露宿野外都是常有的,哪裡會在乎這種小事!」紀淵英爽一笑。自家爹娘只怕她去欺負人,從來不擔心她會被欺負的。
司徒青衣不曉得她說真說假,不過……依照他們把紀淵當成男孩來養育的方式,或許的確是有幾分真實吧……
「哎呀,你別在意那麼多啦,我是女的都覺得無所謂了。」她指指兩人間落差的寬縫空隙,再拉拉自己的衣衫,道:「現在又不是睡在一起,咱們衣服也都穿的好好的,很清白很清白啊。」
「我們是可以坦蕩,但是……別人可能卻不會這麼想的。」他提醒著她。
「別人?沒有別人啊,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她嘿嘿笑,說得好輕鬆。
「紀淵……」雖然明知她總是這樣,他仍然相當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