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文 / 喬安娜·林賽
腳很快腫了起來,她想脫下靴子都很困難。而且一旦脫下,便再也穿不進去了。只要不動那隻腳,還不算太疼。可是歇下雙腳耽誤旅程卻是萬萬不可的。就算錢多斯有此提議,她也不會同意。
從她受傷後,錢多斯的心情改了許多。他現在至少一半時間裡不那麼冷漠,變得關切倍至。這倒使她得到這樣一個印象:他欣然接受這個機會來償還他欠下的債——她曾悉心照料過他的蛇傷。
這個人這般的我行我素,簡直令人生氣,他大概對她的幫助一直耿耿於懷。好了,在他照應她的一切所需,備辦他們的食物,照料所有四匹馬時,那些欠債很快會一筆勾銷。他用一根粗壯結實的樹枝給她做了一根枴杖。他攙扶她上馬下馬。而且他還放慢了行速,結果每天的行程減少了三分之一。
她扭傷腳時,他們正沿著一條更偏東南方向的小溪行進;傷後,錢多斯突然改往西南方向。考特尼對此並不知道,但他是因她的傷痛才改變方向的。他們跨過了雷德裡弗,接著擦著一個城鎮的邊而過——太令她失望了。她已經好幾個星期沒見過人群往來的城區了!
幾小時後,他們抵達另一個城鎮,錢多斯徑直進了城,在一個名為"瑪瑪餐館"的飯館前停下。考特尼太想用一頓不吃蠶豆的美餐了。當錢多斯領著她進飯館時,她十分開心,儘管是滿身塵垢,不足觀瞻。這間寬敞亮堂的餐廳內擺著一打飯桌,桌上鋪著花格子桌布。因為還是午後尚早,只有一個飯桌上有客。桌邊那對夫婦掃了考特尼和錢多斯一眼。細看一下錢多斯,那女的變得緊張起來。滿身的灰塵加上旅途顛沛勞累,他是副徹頭徹尾的槍手模樣,穿一條黑褲,一件深灰色的襯衫敞著前胸,一條黑圍巾鬆垮垮地套在脖子上。
錢多斯瞟了這對中年夫婦一眼,便不再理會。他安置好考特尼,告訴她他很快便回,就進到廚房看不見了。考特尼被留下坐立不安地忍受那那對夫婦的細微觀察,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髒多亂。
過了一會兒,飯店前門打開了,兩個男人邁步進來。他們見到兩個生人在街上騎行,便想來更好地觀看一番,考特尼更緊張了。她一慣討厭成為他人注意的中心,而與錢多斯為伴想避開別人的目光實在不可能。他到哪兒都能激起別人的好奇心。'正想像著這些人對自己的看法,她猛然想到她父親不知會作何感想。他不就是僅為得體之故而娶了他的管家嗎?考特尼正單獨同錢多斯一起旅行!上帝份上,她父親會往最壞處想——而那最壞處竟是千真萬確!
錢多斯返回時,立刻注意到她面紅耳赤、姿態僵硬。她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桌面。怎麼了?是他離開後進來的那兩個傢伙一直在騷擾她?他看了他倆一眼,目光嚴厲,嚇得他們立刻離開了飯店。不一會兒後,桌邊的那對夫婦也離開了。;"吃的馬上就送來,貓咪眼。"錢多斯說道。
廚房門開了,一位滾圓的婦女朝他們踱過來。"這是瑪瑪。
由她來照看你幾天。"錢多斯漫不經心地宣佈。
考特尼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矮胖矮胖的墨西哥婦女。她正用西班牙語飛唇走舌地對錢多斯說著什麼。她個子矮小,面目和善,花白的頭髮挽成一個緊緊的圓髻,身上穿一條色調艷麗的棉布裙子,一件白色襯衣,圍著一條圍裙,腳穿一雙編製的皮涼鞋。
"你什麼意思,由她來照看我?"考特尼問錢多斯,"你要到哪兒去?""我告訴過你。我在巴黎有事。""這裡就是巴黎!"她惱了。
他在她對面坐下,朝瑪瑪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考特尼看著那位婦女一搖一擺地走了,接著盯著錢多斯,等他解釋。
"你準備幹什麼?"她說道,目光閃爍,"如果你認為你能夠…""安靜點,娘們。"他傾伏在桌面,抓住她的手。"這裡不是巴黎。這兒是阿拉梅達。因為你的腳踝,我捉摸著趁我辦理自己的事情時,你可以有幾天時間休息休息,我不想留下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因此帶你到這兒來。""你幹嘛非得把我單獨留下?在巴黎有什麼事非做不可?""那事兒,小姐,與你毫不相干。"哦,她真怨恨他用那種語調跟自己說話!"你不會回來了,對吧?你就是打算把我扔在這兒。是這麼回事吧?""你明明知道我不會。"他說道,"我帶你走了這麼遠,不是嗎?我並不準備在離你的目的地有幾英里之遙的地方扔下你。"這並沒有減輕她心中的沮喪。她不願同陌生人待在一起,不願錢多斯離開她。
"我本以為你會帶著我同去巴黎,然後我們再從那兒繼續趕路。""我改變了主意。""因為我的腳脖子?"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出過回答。"看看,我只離開四天。這段時間對你養養腳傷很有好處。""可是幹嘛在這兒?為什麼不在巴黎?"他歎了口氣。"我在巴黎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往返經過印第安人保留地時,我經常路過阿拉梅達。我認識瑪瑪。我知道在我離開時把你托付給她很可靠。你會被照顧得好好的,貓咪眼。我不會離開你,除非——""可是,錢多斯——""見鬼!"他脾氣上來了,"別讓我覺得——"他住了口,瑪瑪進來了,托著一大盤子食物。
瑪瑪走到桌邊時,錢多斯站了起來。
"我現在就動身,瑪瑪。她吃完後照顧她洗個澡,然後讓她上床休息。"他快步往門口走去,半道又停下,轉過身,走了回來。高高聳在考特尼身邊,他把她從椅子上拖了起來,雙臂緊緊地摟住她。一個猛烈的親吻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會回來的,貓咪。"他聲音吵啞地在她唇邊低語,"在我離開時,誰也別去惹。"接著他走了。瑪瑪看著考特尼,但考特尼卻望著那扇剛剛關閉的門,竭力想抑制住淚水。
他僅僅只離開四天,假如現在她就感到如此的悲涼,那麼到了那時,當他在韋科要永遠地離開她時,她會有怎樣的感覺?
兩天來,考特尼一直坐在這家飯館樓上她的臥房的窗邊,看著窗外的街道。瑪瑪·阿爾瓦雷斯責備她,說她應該臥床休息時,考特尼只是淡淡地一笑,不想爭辯。瑪瑪是好心。考特尼知道,此時錢多斯可能連巴黎都還沒到。老在窗邊張望,確實有點傻,但她還是不願離開窗子。
她把腳擱在一隻有墊子的小凳上,坐在那兒觀望著小鎮上的諸色事體。這鎮子就比羅克裡稍微大一點兒。待在臥房中,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管她內心裡同自己如何辯駁,有一點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她愛錢多斯,愛得之深是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說來話長。並非僅是他讓她有安全感。那很重要,但是她想要他那種慾望也無時不在。老天,她是多麼的想要他啊。而且當她需要溫存時,他會變得溫存倍至;需要關愛時,他又是那麼愛意濃濃。還有他的獨來獨往、我行我素和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又使他顯得處處敏感。
然而正如她的本意,考特尼沒有欺騙自己。她知道無論自己多麼想要錢多斯,也不可能擁有他。他根本不願有什麼太持久的關係,這點他已經表現得很明確。她必須現實一些。一個為婚戀所羈的錢多斯是不會有的。
從她最早的記憶開始,她就對自己能否找到真正的愛並讓那種真愛回歸心持懷疑。如今她所料不差卻沒給她帶來半點的滿足。
住在瑪瑪飯館的第二天,考特尼見到了瑪瑪的女兒。那姑娘門也不敲便闖進了考特尼的房間,也沒做自我介紹。初次相遇便怒目相向——兩人都一樣——因為考特尼從錢多斯痛苦的夢囈中回想起了這姑娘的名字,而卡利達·阿爾瓦雷斯也知道是錢多斯帶考特尼來這兒的。
卡利達相貌動人,性情活躍,長著一頭光亮的黑髮,一雙棕色眼睛裡閃露著怒氣。她只比考特尼大四歲,但那有限的幾年卻使得二人大相逕庭。這位年長的女子天性急躁、易動感情,此時顯得信心十足,自我感覺良好。這種心態考特尼一直較為欠缺。
那些是考特尼眼前所見。另一方面,卡利達見到了她第一個真正的對手,一位年輕的女士,冷靜、沉著,驕陽沐浴過的面貌如此不同尋常,令她嘖嘖稱奇。金色的皮膚,一頭棕色秀髮閃著縷縷金光,眼角斜吊的一雙大眼宛如貓眼一般,是那種溫熱的威士忌的顏色。考特尼從頭到腳金子般迷人,卡利達恨不得把她的雙眼摳出來。實際上,她已經開始出言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