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恐怕還得等一段時間,」萊比回答。「閣下一定也知道,你的傷勢非常嚴重。」
他又向安東妮亞微笑,接著說:「現在危險過去了。我老實說,你的醫生當時告訴我,你生還的機會只有百分之十。」
安東妮亞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不知道……有那麼……嚴重。」她顫抖地說。
「有兩件事救了你,」萊比告訴公爵。「第一,子彈沒有打中你的心臟,而且奇跡似的沒有打碎任何一根骨頭;第二,你的身體特別強壯。」
「我很高興你到現在才告訴我這件事。」安東妮亞說。
「你原來已經夠煩心的了,你想我還能再增加你的苦惱嗎!」他溫柔地問。
公爵聽著,一面看著亨利·萊伯希爾,然後又看著安東妮亞。
「如果你肯把目前的政治情勢告訴我,萊伯希爾,我會非常感謝的。」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很想迎頭趕上,不過想必你也知道,女人在描述戰爭的可怕上,總是不太行的。」
「夫人一定已經告訴你新政府成立的事。」亨利·萊伯希爾回答。「第二法蘭西帝國已經屈辱地結束,法國遭到了莫大的恥辱。普魯士威廉國王到達了萊茵河區。」
「真難以相信!」公爵驚呼著。
「不過法國還有一些軍隊,新領袖楚庫將軍把他們全部集中在巴黎。」
「這樣做明智嗎?」公爵問。
「他別無選擇。」萊比承認。「國家自衛隊三十五萬名徽召入伍的健壯男士實在精神可嘉,不過這同時也顯示出法國戰爭總動員的毫無效率。」
「我想那些防禦工事應該能使巴黎鞏固的。」公爵表示。
「現在,巡視防禦工事已經漸漸被駕車到波伊士,參加時髦的法國星期日下午宴會所取代了。」
「我的上帝!」公爵大叫。「他們難道永遠不會對任何事認真嗎?」
「我覺得特別奇怪的是,」萊比接著說。「竟沒有人試著把沒有用的人口疏散出城。公爵夫人大概已經說過,大批牲畜集中在波伊士,不過我認為把人口往外移,比往城裡擠要合理得多。」
「我也這樣認為,」公爵同意道。「可是我想他們絕不會聽英國人的意見的。」
「這是當然的。」亨利·萊伯希爾贊成他的說法。「還有,最重要的,公爵夫人可不能在街上走,偵探狂已經把外面的世界搞得天下大亂了。」
「我警告過圖爾,」安東妮亞說。「他叫我放心。現在他每次出去都穿上最舊的衣服,甚至比法國人更像法國人!」
「你不必替圖爾擔心。」公爵回答。「可是你,安東妮亞,你得跟我一起待在這裡。」
安東妮亞注意到他在「我」字上加重了語氣。
亨利·萊伯希爾走後,她回到公爵的臥室;他注視著她,然後說:「我猜你有了一位新的傾慕者。」
「我們是不是該說,唯一的……傾慕者。」安東妮亞回答。
公爵的眼睛思索地停留在她身上;在他細細地端詳下,她有點臉紅了。
他發現這幾星期照顧他,使她瘦了一點,可是卻沒有影響到她身材的完美。
望著她胸部優美的線條,以及那纖細的腰肢,他懷疑:其他的年輕女人,有哪一個能心甘情願地關在家裡,照顧一個神智不清、滿口囈語的男人。而不覺得拘束及厭煩的!
他抬起目光看她的臉,發現她正不安地望著他。
她身上衣服的顏色,正是臥房陽台上爬籐植物的那種綠色,把她的眼睛襯托得異常碧綠。
只有渥斯,公爵想,才能瞭解唯有濃的、鮮艷的或明亮的顏色,能使安東妮亞的皮膚顯出耀眼的明亮和雪白。
同時,也使她的眼睛、頭髮散發出一種奇怪、難以言喻而又獨具鍵力的光芒。
他知道安東妮亞把她的侍女解雇了.可是她的頭髮仍梳成他在安格拉斯咖啡店認不出她來的那種髮型,依然是那麼優雅、那麼時髦。
「對你來說,這真是很黯淡,無聊的蜜月,安東妮亞。」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她似乎沒有料到他會說這句話,兩頰一陣紅,臉上現出了快樂的神情。
「至少是……不尋常,而且,如果我們……被圍困在巴黎,那麼……還要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們一定要阻止這種情形發生。」公爵說。
「該怎麼做呢?」安東妮亞問。
「盡早出巴黎城,回我們自己的國家。」
安東妮亞叫了起來:「你不能承受幾個星期舟車勞頓的,千萬別這麼打算!醫生一再強調,你要靜靜休養,慢慢讓體力復原。」
「我不能讓你遭到任何危險。」公爵固執地說。
「我們是英國人,怎麼會有危險呢?」安東妮亞問。「我告訴你,萊伯希爾先生說,好多英國人和美國人正湧進巴黎,想搶個好位置看圍城呢!」
「他說的是男人,」公爵回答。「不是女人。」
「我會很安全的。」安東妮亞堅持道。「而且,你忘了嗎,我不是個很女性化的女人。事實上,你說過我是個男性化的女人。」
「你現在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
安東妮亞低頭瞥了一眼她身上精工裁製的衣服。
「如果我們要在這兒待一段時間,那我真後悔當時請渥斯先生把我訂的衣服送到英國去。」」我覺得這是個很聰明的決定。」公爵說。「目前,我們不會參加什麼舞會,或是關於勝利慶祝那一類的典禮。」
「可是,為了你,我希望自己能好看一點。」
「為我,還是為你的傾慕者?」公爵問,聲音裡帶著尖銳的意味。
停了一下,他看見她雙頰又泛起了紅暈。
「為……你。」她輕聲說。
接下來的日子,她感覺公爵一直在注意她。
她不明白為什麼有時候她以為他睡了,卻發現事實上他醒著,而且正盯著她看。
她常坐在他臥室的窗戶旁。或者外面的陽台上,以防他需要什麼東西。
屋子裡有些書,萊比也給她帶了不少,使她接觸到在英國沒有機會讀到的,如格士達·福羅伯特、維克多·雨果、喬治·山德、杜默斯以及其他許多浪漫主義作家的作品。
有時候,她正被書中精彩的段落深深吸引住,卻讓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打斷了,然後,她就會發現,公爵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她常自問:這究竟代表認可,還是表示冷淡?
她想問他是否想念侯爵夫人,但是剛結婚時的那種坦自,似乎隨著決鬥以及他長時間臥床養傷而消逝了。
她自己知道這個答案,而且,她只能祈禱他永遠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當她看見他倒在地上,她衝到他身邊,以為他死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是愛他的!
在她和圖爾以及決鬥助手合力把他抬上馬車後,他的身體躺在座墊上,頭枕著她的膝蓋時,她終於承認,她對他的愛,可以生死相許。
過後,她想,從到他宅邸,請求讓她代替費裡西蒂的那一刻起,她就愛上了他。
她自問:他眼中奇特、吸引人、嘲弄的表情,和他嘴唇譏誚的扭曲,有任何女人能夠抗拒嗎?
現在她能清清楚楚地瞭解侯爵夫人、伯爵夫人,以及每一個他遇到過的女人對他的感覺。
難怪,全世界美麗的女人都歸他所有的時候,他不願意愛一個平凡、毫無魅力,除了馬以外什麼也不懂的女孩的束縛。
「我愛你!我愛你!」多少個看護他的漫漫長夜裡,她對他這樣耳語。
他曾叫喊地說著囈語,有時候是一些她不懂的胡言亂語,可是有時候卻說些他生命中發生過的事。
在問過圖爾後,她逐漸瞭解事情的經過。
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他從樹上掉下來,幾乎摔斷了脖子。
為此,他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被迫平躺著,以免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在他的夢龐中,他以為自己又掉下來了;安東妮亞抱著他的時候,他喊著母親。
她試著不讓他亂動,怕加重他胸部的傷勢;安東妮亞覺得自己似乎是他的母親,而他是她的孩子。
「你沒事,親愛的。」她喃喃地對他說。「你很安全。你不會再摔下去了,看,我緊緊抱著你,你不會掉下去的。」
她感覺到,漸漸的,他聽到了她的聲音,而且懂得她的意思。
然後他會把頭轉向她的胸部,好像在尋求只有她才能給他的舒適。她知道,在這些時候,她是以自己從沒有想到會這樣愛任何人的全心全意愛他。
有時候,公爵又以為自己是在打獵時從馬上跌了下來。安東妮亞問過圖爾,他記得公爵有一次打獵時跌斷了鎖骨,那段時間裡,他痛楚不堪。
他叫著某個人,雖然沒有提到名字,但是安東妮亞懷疑他要找的不是他母親,而是另一個他認為能撫慰他的女人。
「他的腦海裡不會有我的存在。」安東妮亞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