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我那時就在懷疑,現在也一樣,」安東妮亞深思地說,「究竟是什麼原因,使那類柔弱而矯飾的女人在騎馬時。變得那麼冷酷?」
「也許是廣種權力慾吧,小姐。有些女人怨恨男人的優越,就拿不能反抗、不能回嘴的畜牲來發洩!」
「我想你說得對埃威斯。我憎惡她們這種殘酷的行為!我向你發誓——無論誰告訴我,那是訓練馬匹的基本要件,無論那有多時髦,我都決不會用馬刺。」
她熱烈而激動地說。公爵轉身折回屋裡去。
途中,他心裡想的不是侯爵夫人,而是安東妮亞。
馬車背後吊著兩塊馬蹄鐵,兩隻舊靴子,車頂上沾滿了米粒,沿途不斷地掉落下來。
公爵靠回座椅,感到一陣無法形容的解脫,想著:終於都過去了!
該請的客人太多了,而伯爵卻無力招待他們,即使是限定只宴請親戚,藍斯福城堡裡的餐廳也不夠大,所以,他們免除了冗長的結婚喜宴。
在教堂儀式之後,只有一個招待會,這樣,公爵和他的新娘就可以先一小時溜走。
早晨起床後,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雖然他打破了自己的規律,喝了點酒,卻仍無法驅除心頭這份消沉。
白蘭地酒雖好,卻減輕不了被迫做事的不快,以及對未來的憂慮。
他進入村裡的教堂,發現裡面擠滿了人,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他有一股難以抑制的衝動,想要逃出這場他所謂的「嘲弄的婚姻」
克拉瑞絲的出現,更激起他對整個事情的惱怒。當他在男儐相的陪同下走出休息室時,竟然發現她在第四排的座位上向他微笑,那時,他告訴自己:他真想把她勒死!
她看起來有說不出的可愛,他想,她竟然參加他的婚禮,真是太無情了。
可是,她也算是附近的鄰居,如果拒絕了伯爵的邀請,可能會引起別人的議論。
她的出現使他不舒服,他憎恨這種感覺。正如他怨恨所有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教堂的末端起了一陣騷動,男演相向他耳語道:「新娘到了!至少她沒有讓你久等!」
安東妮亞準時的原因,公爵嘲弄地告訴自己,並不是顧慮到他的感覺,而是不願使送她到教堂的馬兒,在這麼熱的天氣裡久等。
看到費裡西蒂,他不禁自問:如果他娶的是克拉瑞絲原先替他選定的這個女孩,而不是她那個平凡卻很愛馬的妹妹,走不是比較明智?
費裡西蒂穿著和她眼睛很相稱的淡藍色伴娘禮服,捧著一束粉紅的玫瑰,金髮上戴著同樣粉紅的花冠,看起來很漂亮。
她那種白裡透紅的美,正是侯爵夫人的縮影。
費裡西蒂向他行禮,起身時,用柔和而且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說:「謝謝你!公爵閣下一定瞭解我是多麼、多麼地感激」
公爵生氣地問自己:其他男人,處在他的地位,有他這樣的聲譽,會讓一個漂亮女孩因為他沒有娶她,而向他致謝嗎?
他很快瞥了一眼正挽著父親手臂走上過道的安東妮亞。再一次告訴自己:他做錯了。
安東妮亞的臉上有一層毛織花邊面紗,很難看清楚她長得什麼樣子。
兩個幼童很不情願似的;拉著她結婚禮服後面長長的衣裙,被他們的保姆推著往前走。
後面,就是當伴娘的費裡西蒂。
儀式由聖阿木斯的主教,還有當地的教區牧師主持。主教發表了一篇令人厭煩的演說,公爵根本不聽他說什麼。
然後駕車去城堡。村中紮起了凱旋門,兒童們把小小的花束拋入敞篷的馬車裡。
城堡裡擠了一大堆人,似乎比教堂裡更熱、更令人窒息。
到了安東妮亞上樓換衣服的時候,公爵覺得,如果要他再等久一點,他就要一個人離開了。
幸好——公爵相信她一定是又想到在等著她的馬了——安東妮亞的動作,比在這種情況下的大多數女人要快得多。
現在他們終於逃脫了,公爵滿意地想。他一邊拍去外衣上的米粒,一邊覺得這個向新郎、新娘灑米粒,代表繁衍和豐饒的異教習俗,早該揚棄了。
「我聽到那些馬蹄鐵和靴子在後面卡嗒、卡塔響,你想我們是不是該停下來,叫馬車伕把那些東西丟掉?」安東妮亞問。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公爵回答。「我已經吩咐把我的小馬車準備好,等我們出了村子,快到交叉路的時候就換乘小馬車,這樣也許不合常規,但很快就會到倫敦!」
「那比關在這裡面幾小時有趣得多。」安東妮亞歡呼著。「你真聰明,居然想得到這一點!」
她讚美的聲音,使他整個早晨的煩躁緩和了些。
他們沉默地前進,然後馬車停了,安東妮亞迫不及待地跳下來,奔向正在等他們的小馬車。
公爵注意到,她—一問候負責管理的馬伕,稱呼他們的名字,然後輕拍那四匹非常相似的粟色馬。
她和馬講話,它們也用鼻子摩擦她,公爵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是他以前不曾見過的。
「我真高興烏法斯能送我到倫敦去,」她跟埃威斯說。「我一直很喜愛它。」
「是的,我的小姐。」埃威斯有點遲疑地回答。
他對安東妮亞當著公爵的面跟他說話而感到不安,同時,他也怕公爵對她知道這麼多關於他的馬的事情覺得奇怪。
「我想我們該上路了!」公爵插進來說。「客人快離開你父親的城堡了,如果看見我們半途換交通工具,他們又要議論紛紛啦。」
「是的,當然。」安東妮亞順從地同意了。
僕役扶她上車,一個馬伕跳上。公爵驅馬前進,四個騎馬侍從分騎兩側,讓塵土上留下清楚的痕跡。
「真刺激!」安東妮亞說。「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駕著小馬車載我!還以為要等到我們度蜜月回來後,才有機會了呢!」
公爵望了她一眼,發現在她薄薄的連身裙外,那件緞子短外套,比她以前穿的任何衣服都要適合她。
她的帽子也很時髦,上面裝飾著小小的鴕鳥羽毛,他覺得,如果不拿她姐姐來跟她比,她還是有她吸引人的地方。只不過,要他慢慢去發掘。
他又發現,這一路上,她並沒有喋蝶不止。
事實上,她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馬上。往倫敦的途中,空氣新鮮,天氣也不如想像中那麼熱,使公爵原先的煩躁和拘束感減少了很多。
蜜月的第一晚,他們住在鄧卡斯特府邸,晚餐後,公爵感到很愉快,甚至覺得心境祥和,與世無爭。
他發覺自己很樂意在進餐時,向她解釋自己對固伍德賽馬的計劃;這場賽馬將在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舉行。
同時,他也對她所知道的事感到驚訝。她不但知道他在過去五年買進的馬匹,還有他把繼承自父親的種馬加以改良,而且對反對賽馬場的人們養馬的情形也非常清楚。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他問道。
她剛剛指出。他把杜比爵士一匹牝馬的血統說錯了,經過短暫的爭執後,他發現她是對的。
「我看報導賽馬的報紙,」安東妮亞微笑著回答。「爸爸要是知道,一定嚇壞了。因為那些報紙裡面,還有各式各樣的犯罪報導,對政治、社會名人的諷刺及中傷。
公爵很清楚她看的是哪些報紙,那絕不適合年輕女孩子看。
不過,他對安東妮亞說的話太有興趣了,所以沒有理會這一點。
他們從餐廳走進圖書室,雖然公爵建議到樓上的客廳去坐。
「我知道這是你喜愛的房間,」安東妮亞說,「就讓我們在這兒坐坐吧!」
「我想,真正的原因,是你想看看我的書。」公爵說。
「等你一有空,」安東妮亞回答。「我要你帶領我看你這兒所有的珍寶,據說跟鄧卡斯特花園裡的一樣好。」
「你對它們知道得比我還要多,真讓我不舒服。」公爵說。
安東妮亞沒有答話。
他的唇邊帶著一抹朦朧的、有興趣的微笑,望著四下打量的她,他知道,此刻她對週遭的事物比對他有興趣得多。
她似乎瞭解他心中所想的,灰綠色的大眼睛突然注視著他,他有一種預感,覺得她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她說。
此刻她的聲調和先前大不相同,整個晚上說話時帶有的那份興奮和快樂,似乎已消失了。
「什麼事?」他問。
他知道她正在推敲詞句,這時候,門開了,管家報告:「大人,諾瑟侯爵夫人到!」
驚愕了一會兒,公爵慢慢站起身來。
安東妮亞也站了起來。侯爵夫人帶著耀眼的美,全身閃耀著珠寶的光芒,就像聖誕樹上的仙女似的走向他們,長長的薄紗在她身後翻起波紋。
「我正要到默伯爾行宮參加一個宴會,」她說。「不過,我一定要先到這兒來,向你們表達我的衷心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