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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樂心

    到最後,何孟聲變成爹爹不疼姥姥不愛,大人們各忙各的,家中只剩下也沒什麼地位的小姑姑跟他相依為命。

    而今天,何孟聲居然被「爸爸」接回去管教……

    「是他生父,我大哥。」何岱嵐悶悶解釋。頓時覺得一切都不用多說了。

    反正,他已經清楚狀況。

    「怎麼會變成這樣?」項名海一雙濃眉都快打結了,他英俊的臉龐都是不解,還有一絲慍怒。「我以為我們在這件事情上面達成過共識!妳對李永仲的態度轉變太大,對不起,我實在不瞭解為什麼會……」

    「停車好嗎?」她突然打斷他的質問,很突兀地說。

    「什麼?」

    「可以找地方停一下車嗎?我不舒服。」

    他依言轉進一個住宅區,把車停在小公園旁邊。何岱嵐什麼都沒多說,開了門就下車去了。

    夏夜裡,空氣中醞釀著要下雨的潮悶。她嬌小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中,只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裡。

    項名海追了上去,只見路燈下,那張宜嗔宜怒的小臉,此刻一片蒼白,小嘴緊抿,衣服鮮麗的色澤也無法改善她的臉色。

    「妳還好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找到一張鐵椅,便坐下了。雙手在膝蓋上交握,靜靜的。

    項名海站在她面前,看不清楚她低著的臉蛋上,有著怎樣的表情。

    他好想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態度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問李宗睿真的確定要轉學嗎?問何孟聲情緒上有怎樣的反彈?問她……為什麼……都不找他商量?

    他很介意,非常介意。他以為他們是同一邊的。

    「妳是不是受到什麼壓力,讓妳這麼做?」他想了一個下午,只能想出這樣的可能性。

    不過他依然非常懷疑,像何岱嵐這樣的脾氣與個性,李永仲怎麼可能對她造成壓力,勉強她擺酒席公開道歉,把大事化小?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能,讓她會這樣態度丕變?

    看她一直不抬頭也不動,手握得緊緊的,指尖都開始發白,項名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憂慮與疑惑,他伸手想碰她的肩,一面低聲詢問:「妳聽見我問的話了嗎?怎麼回事?」

    何岱嵐突然抓住那只堅強而有力的大手,然後,把額頭靠上去。

    「我很累……」她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帶著深深的疲憊與無奈:「我很累了。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真的心力交瘁了,不然,不會這麼失態。

    可是此刻,她只想借用一下他彷彿永遠不會失控的力量,偷偷的,喘口氣。

    他的心,在她溫軟的小手抓他的那一刻,突然像棉花糖一樣,軟成一團。

    他似乎總是能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不管是初識時、在發狂似的找人時,在此刻……

    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會變得更堅強,也更脆弱,這樣奇妙的共存關係,讓他只能無可奈何地認清,然後接受。

    他在她身旁坐下,讓她似乎有千斤重、怎樣都抬不起來的頭,輕靠在他堅硬寬闊的肩上。

    帶著絲絲潮意的夏夜晚風,縈繞在他們身畔。稍遠處有著小朋友玩的鞦韆架、溜滑梯和沙坑,在路燈下,靜悄悄地矗立。小公園幾乎沒有任何其它人走動。

    氣息交融,他清爽的男人味,和她淡淡的幽香交錯,形成曖昧而難解的氛圍。

    靜靜倚靠,這一刻,她有著模糊的安心。

    他是這樣高大堅強,如此可靠。

    她需要休息,她只要一點點的時間,讓她休息吧,真的,只要一下子……

    「誰對妳施壓?」

    雖然嗓音低沉溫和,卻依然是質問,何岱嵐歎了一口氣。

    靜謐貼心的時刻過去了。

    「你一定要問嗎?」她也那樣低低地、小小聲地回答,彷彿親密私語,內容卻那麼令人沮喪:「是我大哥。闕議員知道跟我談沒用,直接找上我哥,把事情加油添醋說了一遍,我哥決定我該跟李永仲和解。他還說孟聲不該繼續住在我身邊……反正,我只是他姑姑,還不是百分之百親生的,沒有資格管教他。」說到這裡,她突然抬頭,仰著臉,無助而迷惘地看著他:「我真的,有這麼糟糕嗎?」

    「不會。妳已經做得很好。」

    她在侄子身上投注的感情與關心,早就遠遠超過何孟聲的生父及養父。為了她相信的事情、她所愛的人,可以奮不顧身、毫不畏懼。工作上全心投入,就算只是政策性的卡位,被當成哥哥養病時的替身,她也完全沒有打馬虎眼的念頭,只求盡力而為。

    而平常的她,又是那麼嬌俏可愛、妙語如珠……

    最近以來,除了工作,私下受到的重重壓力與痛責,因為無法圓滿解決何孟聲的事情所帶來的內疚,家人的不諒解……讓她已經瀕臨精神與體力上的負荷極限。

    每個人都在要求她,都在問她為什麼,都要她解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管是不是她能力所及、她願不願意。

    事情解決了。可是,她受了委屈。得向李永仲低頭,相依為命的侄子也被帶離身邊……這一切,卻沒有人在意。

    只有此刻,眼前這個英俊而嚴肅的男人,那麼正經認真地告訴她,她已經做得夠好……

    她的鼻頭酸了。重新低下頭,不敢再看那雙誠懇而率直的眼眸。

    「我好不甘願,又好難過……」她低低傾訴起來。「我只能一杯一杯地跟李永仲喝酒、跟他打哈哈;我看著孟聲收拾行李,被司機接走……我……」

    「妳休息一下吧。別說了。」項名海忍不住,舒出長臂,輕環住她纖弱的肩,然後,屈肘,把她的頭輕按在肩窩。

    「我真的很累。」她幽幽訴說。

    「我知道。」

    他就這樣輕擁著她,靜靜陪伴。沒有針鋒相對、沒有談笑戲謔,只有沉默,和溫暖貼心的瞭解,和再也難以壓抑的憐惜,偷偷滋長,茁壯。

    久久,兩人都沒有移動,沒有開口,他們自成一個安靜而私密的小世界,旁邊路上偶有摩托車聲,或是晚上散步的路人偶爾經過,就算看到他們,也會體貼地偷笑離開。

    情侶嘛……還大剌剌坐在路燈下公園長椅上談情說愛……

    這對「情侶」彷彿忘了時間,坐在那兒好久好久。

    終於,有了動靜。

    項名海輕握了握她纖細的肩。

    「什麼?」舒服放鬆得幾乎要睡著的何岱嵐,迷迷糊糊地問。

    「妳還是沒告訴我……」他的嗓音那樣低沉有磁性,不疾不徐,在耳際溫和響著。讓何岱嵐聽得耳根子麻麻的。

    「嗯?告訴你什麼?」

    那男性而魅惑的嗓音,繼續輕問:「……為什麼請李永仲吃飯這件事,不讓我知道,也不讓我去?」

    他,他居然是要問這個!

    何岱嵐萬念具灰地呻吟起來。

    這個男人,根本就是「不解風情」的最佳代言人!

    「因為,你的立場會很難堪啊!」她掙脫他太過親暱的輕擁,轉身面對他,清脆回答,眼睛瞪得圓圓的:「你不是說了,犯校規就該處罰,而且校方的立場很堅定,處分絕對不會更改!那你去幹什麼?你代表的就是校方堅定的立場啊!去那個我們要和解的飯局,你不就自打嘴巴了?」

    「校長跟敦務主任都去了,校方難道就不算自打嘴巴?」

    「那是……」

    她一口氣湧上來堵住喉頭,呼吸不順起來。項名海還好心地伸手幫她揉揉背心,幫她順氣。

    「那是因為李宗睿要轉學,李永仲說要跟校長還有教務主任打個招呼,問一下手續什麼的。校長不想讓他再去學校鬧,才打電話跟我說,乾脆一起……」

    杏眼圓睜,剛剛的溫柔情懍都已經隨風而逝。何岱嵐氣鼓鼓地瞪著他:「你拷問夠了嗎?將軍?我……真是會被你氣死!」

    「妳幹嘛這麼生氣?」項名海也好奇起來,他的大手依然放在她的背心輕輕撫揉,輕描淡寫問。

    何岱嵐沒有太注意他親暱的舉動,只是仰起小臉,滿滿的不服氣與質疑神色。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人!超現實到極點!讓她忍無可忍,忿忿不平地大發嬌嗔起來:「你抱著女人的時候,永遠都只會聊公事而已嗎?都不會聊點別的?」

    俊眸微瞇,他的薄唇突然扯起一個淺淡的弧度,笑意染上他的眼。

    「不知道。妳要不要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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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他們還是被拍照了。

    雖然項名海在議會前只不過才待了幾分鐘,偏偏何岱嵐算是頗受到媒體注目,身邊一向除了助理或家人之外,幾乎沒出現過別的年輕男人,這次終於讓記者們逮到機會了。

    其實新聞用鏡頭很快帶過,隔天地方版報紙也只登了小小的照片當花絮,軟性報導而已,卻讓男女主角都被各自的高層「關切」。

    項名海不知道到底哪一種比較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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