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席絹
昨日意外相見,她沒有回應他的善意問候,只是瞪著他,像見鬼一般的瞪他,直到瞪到她的身子終於能動,接著飛也似的跑出那間茶館,再也管不了迷不迷路的問題;她只想離開這裡遠遠的,當作沒有見過他,讓自己已經夠自我質疑的心不要自傷得更慘重。
一個范姜頤已經夠她受的了,不需要再來一個汪洋!
可是現在,下午茶時間,她卻與汪洋坐在東區一間以下午茶聞名的大飯店裡吃著精緻的餐點。
昨天汪洋追著她出來,開車跟在她身後,後來還是因為他的帶領,她才脫離迷路那樣的窘境。他依然如她記憶中的溫柔體貼,可是她不明白一個這麼溫柔體貼的男人,為什麼會在當年那樣殘忍的甩掉她?
「道歉!」從昨天到今天,她終於對他開口了,終止了他的單口相聲。
「對不起。」汪洋沒有任何詫異的表情,也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他一直是個心思細膩又善解人意的男人,他很清楚她的憤怒從何而來。
從昨天到今天,她始終不曾開口,連今日的下午茶之約,也是他單方面的約她,並不曾得到她的允諾。可是她來了,雖仍是一臉自衛的冷漠。
她一直是美麗如玫瑰、耀眼如向日葵的女子。如果她的一切如昔,他不會這麼不識趣的硬是約她、硬是與她來著這樣的重逢;他知道自己在她記憶中絕對是屬於不願再想起且糟糕至極的那一種。她的美麗更加盛放,可是她的眼中毫無生氣。為此他才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後,一路開車陪著她平安回到家。
「為什麼?」她問,看著他,也似同時在看著誰。不管是哪一個,這問題都是她的疑問。
汪洋沒有馬上回答,這時服務生過來替他們的咖啡續杯。才一會兒的耽擱,質問的氣氛就給打消散去了,何曼儂依然看著他,看著這個已有十二年不見的初戀情人。他仍是好看而俊朗,乾淨的氣質仍足以迷倒所有女人。在他之後,她就不再與這種類型的男人交往,以為自己是再也不喜歡了;可是看著眼前的他,她必須對自己承認,不是不喜歡,而是怕同樣的傷害再來一次。
她並不習慣經歷挫敗,事實上,她的人生向來是順心得意的,尤其在感情上更是。從來都是她在決定一段戀情的開始與結束,可是這個男人卻在她的愛情第一役上,就狠狠教她跌了一個大跤,自尊心更是被傷得慘重。所以後來她拒絕再與這類斯文美書生型的男人交往。
「我只能說很抱歉。」汪洋並沒有對自己當年的行為加以解釋辯駁,只是誠心的道歉,他覺得他現在必須這麼做,她看來是如此的失意傷心,既然相遇了,他不能視若無睹的不理會。
想說一些尖刻的話來讓他不好受的,可是在他誠懇的目光下,她竟刻薄不起來。或許這些日子以來光是治療范姜頤帶給她的情傷就教她耗盡了所有力氣,讓她奄奄然的連使潑的力氣都沒有。明明,她心裡有那麼多的怨哪……
「你說很高興再見到我,是真的嗎?」
「真的。」
「那,你當年甩掉我,心裡高興嗎?」她話裡有著攻擊的刺。
「不。」他靜靜的道:「當年的問題在我,我們之間,從來就只有我出了問題。你很好,非常好。」
「那為什麼……被遺棄的人會是我?如果我真的很好。」
「這是要我回答的問題嗎?」
「什麼意思?」她心被刺了一下。
「你現在想問的人,是我嗎?」
啪!眼淚猛然掉落,她連察覺、克制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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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姜頤領著兩名特助走入飯店大門,今天有一場重要的簽約儀式將在這間飯店的國際會議廳舉行。一大早公關部門便已全力動員過來佈置,產經記者也在中午過後全數到齊,這個盛大的儀式將會是明天各大報財經版的頭條。
現在是三點整,再過二十分就要正式開始,他抵達的時間剛剛好,不早也不晚,正好可以很從容的出場。
飯店公關經理親自出來迎接他,並為他提供貴賓專用的電梯,電梯早已打開,正恭候他踏入。
他正要踏入時,因眼角餘光不期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而頓住步伐。那是……曼儂……?!
「總座……」他的停頓令一邊的助理感到不解而輕喚了聲。
他舉起一手打住下屬的叫喚,半轉過身看著,雙手往西裝褲袋裡一插,眉頭不自禁的微微一緊,便再也沒鬆開。
她與一個他沒見過的男人正從下午茶廳裡走出來,那是一個長得相當白淨斯文的男人,一個過分好看到可以稱之為漂亮的男人,可是卻不會讓人將「娘娘腔」這三個字冠在他身上,這人全身上下只浮現四個字——溫文儒雅。
她……這麼快就展開新戀情了嗎?可見他的移情別戀對她並沒有造成任何心理與生理上的障礙嘛!果然……他們會在一起只是因為適合,從來不是為了什麼愛不愛的東西。她,一點也不愛他,所以很快就能將他這個前任情人給拋諸腦後,絕對沒有什麼療傷期要挨……雖然他曾經傻得以為這會是她最近的生活方式。可見他真的是往自己臉上貼太多金了。
他有點不是滋味的看著,心裡有一股衝動想過去打聲招呼,想看看分手後的第一次面對面,她會以什麼樣的表情對他?但又覺得無聊。明知道這個大小姐一定會對他擺臉色的,猜都不必猜。
無論她愛不愛他,他主動提分手(而且還是在七夕情人節那一天提),都會教她記恨上他一陣子的。
今天的她打扮得相當清爽簡單,連臉上的妝都只是淡淡打個粉底、點個口紅而已。不過她向來天生麗質,無論濃妝或淡抹都美得各有風情。她的表情原本一直是冷冷的,但在出飯店大門之前不知她對那個美男子說了什麼,就見那美男子一楞,而她微微一笑,直直的看著那個男人。那看,看成了凝視,距離有點遠,他看不清她眼中的表情,只看到男人回答了什麼,然後她伸手輕搭著他一邊肩膀,頭也靠了過去,兩個相依的人姿態緩緩化為擁抱。很親暱,也很寧馨,一點也下讓人感到不合宜的有礙觀瞻……
也許還是有人覺得有礙觀瞻的——范姜頤就是其中一個。
「走了。」他口氣有些嚴峻,大步踏進電梯裡。
這真是好極了不是!虧他一直擔心著她,怕自己帶給她的傷害太重。他真的是想太多了!
太好了,現在這樣。分手的兩人各自有新發展,誰也不必為誰感到虧欠,這樣很好!他心裡那最後一絲絲的歉疚之意也該拔除了,從此以後,何曼儂正式成為他生命中的過去式,彼此都不會再想起。
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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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再度追求我嗎?」
「你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副肩膀。」
在飯店門口衝口說出這樣一句話,存心想為難他的。而他居然就這麼回答。可惡的,居然就這樣又把她惹哭了,害她只能以窩在他懷中的方式離開飯店,無法抬起頭來見人。
「我就這麼教你敬而遠之嗎?」後來她這麼問他。
「我不認為你現在有進入新戀情的心情。」
「你怕成為別人療傷的工具?」她挑釁的問。
「這樣對你不好。」
「告訴我,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他沉默了下,好一會才回道:「有的。」
「兩情相悅了嗎?幾時請吃喜糖?」口氣不免有點酸。
「不,只是我單方面的喜歡。」
「你居然也會單戀?!」不可思議!腦中很快想起一個人,「不會是林欣藍吧?!你喜歡她,但是被她冷淡的氣質凍壞了?目前還在努力中是吧?」他會出現在那裡不可能沒有理由的。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笑。她就當作默認了。
他陪了她一整天,知道了他這十幾年與家人一直住在瑞士,後來到美國讀大學,學醫,現在的職業自然是醫生,在知名大醫院服務,但專注在冷門而絕對賺不了大錢的研究工作上。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與氣質,絕對的不市儈、完全的不食人間煙火,與……那個人,那個范姜頤,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甚至就住在山上,寧願每天開一個小時的車到市中心上班。要是他住的地方是古代的木造房屋,我想我也不會訝異的。」她對表姊說著。
「不至於吧?」表姊駭笑。
「這無關他家是否有錢,而是他個人無慾無求的關係。」
「清貧主義的擁護者?噢!不可思議。」表姊拍拍頭,接著很享受的挖起一匙局烤田螺品嚐。
自從她失戀之後,家族裡每個人自動自發的輪流約她出門吃喝玩樂,就怕她想不開……雖然事實證明大家都想太多了,看看她,氣色多好哇,仍然美得教人自卑呀!不過有空大家聚一聚吃一吃也不錯啦。她們這些一年四季都在為身材奮鬥的人可是難得有機會這樣放縱自己享用美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