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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於晴

    「爺!不好了,元總管他……咦,您們在幹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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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奇怪了,你一個小小總管也能干涉老夫?」約莫五十左右富態的男子不悅開口。

    「張家老爺,不是我要干涉,而是這奴婢賣身契在殷爺手上,張老爺強要她當張家妾室,畢竟不妥。」元夕生暗暗向懷安使了個眼神,要她先離去,她卻看不懂他的暗示,讓他氣個半死。如果他早死,一定是活活被這丫頭氣死的!

    「老夫聽說這丫頭由聶四爺那裡轉到殷戒手裡,自然也可以轉贈老夫了。」張老爺哼了一聲:「你這小小總管是打哪來的?也敢跟老夫作對?殷戒怎會雇你這奴才當總管?」

    元夕生生平最恨外人侮辱他的能力,不由得怒容滿面,脫口:「我是……」

    「是出了什麼事嗎?張老爺這般生氣?」人未到聲先到,殷戒方從轉角走出,身後跟著魚半月跟一名奴僕。

    「爺兒!」元夕生低喊,趁著殷戒出現的同時,巧妙地擋在懷安面前。

    「殷老闆,你來得正好。老夫不過是跟你的總管討一名丫鬟過來,他在那裡東推西推的,怎麼?殷老闆,你連一名小小丫鬟都捨不得割捨嗎?」

    殷戒漠然地看一眼林懷安,隨即有點不悅地瞪向元夕生。「夕生,你好大的膽子,張老爺要丫鬟你怎麼敢不給?去取出賣身契來!」

    魚半月想要探出頭看個究竟,卻見身前的背像長了眼睛,微微挪動身軀。

    她瞪著這男人的背。他以為她是誰啊?天姿絕色嗎?剛才她才跟這些老爺打過招呼好不好?

    她轉頭低問那跟上來的奴僕:「賣身契是可以轉來轉去的嗎?」

    那奴僕訝異地看她一眼,以同樣的聲量道:「魚小姐,這事很常見的。您沒聽說過嗎?」

    「沒。這樣是不是有點蔑視人權?」她自言自語,又看了他一眼,問:「對了,我是不是看過你?你叫什麼?」

    那奴才的表情真的占怪了,像沒人主動問過他名字。他遲疑—下,答:

    「奴才阿青,在元總管買進府的那天,曾在涼亭前見過小姐。」

    她應了一聲,看見本來在聚會討論手稿的老爺們圍了過來湊熱鬧看好戲。

    「還不快去拿賣身契來?」殷戒微斥。

    「爺,張老爺要的丫鬟是懷安啊!」元夕生咬牙道。

    「懷安……原來是懷安啊,」殷戒蹙眉,狀似苦惱道:「這就麻煩了。」

    「麻煩?有什麼好麻煩?」張老爺沉下臉。「你是說,你寧願保住個丫鬟,也不願買老夫的帳?」

    「這倒不是。」殷戒微微一笑,又看了懷安一眼。「懷安跟元總管都是聶府過來的,張老爺也知道我是聶大爺的妻舅,聶府多少會關照我一下。懷安的賣身契的確是在我身上,不過卻是要我找個機會收了她,張老爺,還請你多見諒,我要將懷安送給您,那我恐怕沒法跟聶府交代啊。」

    眾人發出「原來如此」的恭喜聲。

    殷戒身後的阿青偷瞄魚半月的臉色。她的圓臉微沉、眸半垂,像在思考什麼,隨即他瞪大眼,看見她緩緩伸出食指,用極為認真的態度戳上他的背。

    頓時,殷戒的背部一僵。阿青幾乎以為她是使出什麼一指神功,想置殷戒於死地,再一定睛,只見她很用力很用力在他背上寫字。

    「這麼美貌的丫鬟,聶府竟然會送給你?」張老爺心有不甘。「真不知道聶家的男人腦袋瓜子裡裝了什麼!」

    元夕生一向視聶家本命,容不得外人侮辱聶家,正要破口大罵,忽見殷戒心不在焉,像在專注什麼,隨即臉色大喜又頓時遽變。

    「爺?」沒見過殷戒臉色忽晴忽陰,是不是打算把懷安交出去了?懷安年紀雖大,但少根筋,很容易淪為被欺凌的妾室,何況對方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啊!

    噗哧一聲,西門老闆從轉角走來,臉上笑得好陰沉,念道:

    「殷戒,如果現在我拉掉你的腰帶,會有什麼下場?」

    原本在看好戲的老爺們,立刻一致轉頭,震驚地看向殷戒的腰帶。

    那腰帶一扯下來,自然是……

    再一致轉向西門老闆。

    西門老闆一臉莫名其妙,罵道:「你們這是什麼眼神?我只不過是照著她……」

    扇柄正要指著魚半月,殷戒已是強壓下臉上神色,轉身打岔:

    「西門老闆,你要拉下我的腰帶,讓殷某當著諸位老爺面前出醜,那可是有失你的面子啊。」暗自投給她又惱又怒又喜的眼神。這女人……

    「你你你……」

    「張老爺。」殷戒嘴角噙笑:「改明兒個我親自上玉行挑幾分薄禮送過去賠罪,再跟您詳談限量印刷的事。」

    張老爺驚喜莫名。南京的聶府玉行是分行,總鋪在北京,專售各式各樣真玉送進宮中,多少達官貴人買玉必指定聶家玉鋪,在此哄抬下,價格不可不謂驚人的高價,他不過是一介南京小富,自然樂得眉開眼笑,不再多作抱怨。

    「對了,我請書肆的夥計拿來邸報,不知各位老爺看過沒?」殷戒不動聲色,轉移話題,接過某老爺的邸報。

    「邸報?」魚半月覺得有點耳熟,好奇地上前一看。

    殷戒隨口道:「宮辦的報紙,由地方官傳回,我這裡還是搶先一步先拿到的……」難以察覺的停頓後,故意問道:「半月,你在你家鄉沒聽過嗎?」

    「沒有。既然有邸報,那民報呢?」來了這麼久,連看都沒有看過。也許以後舊書輔可以兼營賣報。

    「什麼民報?」

    「民間開辦的報紙啊。」話方落,就看見眾人投以古怪的眼神。她暗叫一聲,硬生生地轉圜:「我是說,咱們可以自己來開辦報紙啊。」

    殷戒狀似微笑,眉頭卻鎖了起來。「半月,你這是在說笑話了。這世上只有官方辦的邸報,連邸報上頭都報喜不報憂,不報天災人禍,誰敢辦民報等於是跟皇帝老爺作對。」簡直是異想天開的想法,正因異想天開,才讓他始終盤旋在心底的疑感化為繚繞不去的恐懼。

    她到底是何出身?總不可能跟他故意編的謠言是一樣的吧?

    半月聞言,喔了一聲,不敢再多言,怕她的歷史過差,專說一些不合這時代的話。

    「殷老闆,你還沒看邸報吧?上頭寫著新任禮部尚書又是一名道士……殷老闆,你怎麼啦?」

    殷戒大驚失色,逕自看著手中邸報。官方辦紙由京師主辦,有時也需皇帝過目才允發行,寫的多是京師現狀以及官位異動,絕不會有虛假的事件出現。道士再任禮部尚書,那是什麼意思?

    她在天樂院曾說兩名道士前後任為禮部尚書,那是數月之前的事了,她沒那個權勢左右皇帝老爺的決策,更沒有那能力早他們一步得知消息;更何況,數月之前誰是下任禮部尚書,誰會知道?

    為什麼她會知道?

    再抬頭注視她時,已是汗流滿面。

    「殷戒,你怎麼了?」她低聲問:「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是天災人禍不報。」西門老闆哼笑,未覺設戒異樣。「聽說這兩天有熒惑守心,不知道又有什麼災難來了。」

    「西門老闆,你怎麼知道?」

    「怎會不知道?只要有事情,就算朝廷瞞得緊,也有管道會洩露出來。何況,平民之中也有會看天象的佼佼者啊。」

    「那可不好了,到時候要鬧出什麼天災來,對咱們的商事有影響就槽了。」

    熒惑?啊,是火星的古稱!她聽過!心裡撲通通地直眺,她低問確認:「熒惑就是天上會泛紅的星子?」

    殷戒日不轉睛地注視她,察覺她的身子微顫。「是,熒惑守心,歷來主災,皇帝易位、大臣自盡都有可能會發生。」

    心跳失控了。地球又要看見火星了嗎?雖然不比那一年如此接近地球,可是有沒有可能……

    「你的手好冷。」殷戒緊盯著她道。

    她這才發現自己緊抓著他不放。她直覺鬆手,卻被他反手握緊,她瞪著半天,忽然失笑了。

    「你笑什麼?」他咬牙。熒惑守心對她有什麼意義?

    「我在笑,我從來沒有在這一刻這麼確定自己喜歡你,喜歡到我不回家了!就算有機會,我也不想回家了!一輩子就留在這裡守著你、看著你,陪你到天荒地老!」

    殷戒聞言,知她絕不可能欺騙自己,不由得大喜過望,顧不得自身的計畫;顧不得外人的眼光,在她的驚呼聲中,一把抱住了她有點圓的嬌軀。

    魚半月看他欣喜若狂到簡直是半瘋了,眼眶很不爭氣地紅了一圈。她對他真的很重要吧,如果她不在,他一定會被過去的陰影所淹沒;如果她回到她家鄉,她一定會受不了在數百年前的歷史之中,曾有一個男人就這麼地老死、就這麼地過完了他心不在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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