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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岳靖

    第一章

    十二年前

    「於采憂!」婦人憤怒的嘶吼,隨著房門迸開傳來。

    十五歲的於采憂抱著相機,坐在床上,小臉納悶地盯著氣焰沖天的婦人。

    婦人叫做吳英,是她現今的倚靠,她得喚婦人「舅媽」。

    兩年前,母親因病去世。膝下無子的舅舅收養了她,舅舅與母親並無血緣關係,僅只是母親幼年時,在孤兒院的「兄長」。舅舅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說家,因為志不得伸,加上舅媽不滿現狀的叨念、抱怨,遂走上酗酒之途。長期下來,舅舅

    的身體機能敗壞,最後死於酒精中毒。爾後,舅媽帶著她四處幫傭賺錢,直到前些日子,舅媽在這戶江姓豪門人家尋得了管家的差事,她們才得以安頓。

    「於采憂!東西真是你倫的!」吳英氣火地走上前,「啪啪」捆了於采憂兩巴掌。

    於采憂毫無招架之力地仆跌在床鋪,錯愕的臉上,唇角已滲出血痕。「舅媽……為什麼打我?」她一直很清楚吳英不喜歡她,但她從未想過吳英會以憌j勒穎?

    「我為什麼打你?」吳英神色一凜,眸光嚴厲地瞪著她。「改不了賤性,你終究承襲了那個女人的本事!」

    於采憂蹙起眉心,徐緩下床,抹去唇邊血痕,妥善地將相機收入皮套、掛在胸前,便欲離開房間。吳英苛刻的言辭是什麼意思,她不懂!不過,她明白自己沒做錯事惹人不快,無須在此承受指責。

    「給我回來!你想逃到哪兒去?」吳英粗魯地扯住她細瘦的手臂,錯身時,不留情地又甩了她一巴掌。「你們母女一個樣兒!就懂得*偷*!」

    於采憂一震,拂開散亂的髮絲,忍著頰畔那燒灼的痛感,抬眼定定地望著吳英。「舅媽說的*偷*是什麼意思?秋什麼也沒做,為什麼要扯出我母親?」她隱約知道,大人有著難解、沈重的秘密,但她無法忍受吳英以她死去的母親來引爆那個秘密,她的母親只是一名可憐的女子……

    「什麼也沒做?!你這相機哪來的?」吳英拉扯著她胸腹間的相機,不等她答話,便惡聲惡氣地哼罵。「這相機是你從少爺房裡偷的!人贓俱獲,你還狡辯沒做!」

    江家二少爺幾天前從英國回來度假、休息,昨日啟程返英,下人在整理他的房間時,發現他最珍愛的二口相機遺失。老爺從不許少爺荒廢課業玩攝影,因此,少爺不可能將相機帶回英國的學校。東西在宅裡消失,肯定是下人竊取。吳英身為管家,怕老爺怪罪,只得在不驚動老爺和夫人的情況下清理門戶!

    搜了所有下人的房間,毫無斬獲,正當吳英苦惱納悶之際,於采憂那張臉便倏地撞進她腦海!不須多思考、猶豫,吳英幾乎肯定「手腳不乾淨」的人,就是於采憂!因為子采憂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你真膽大妄為到這地步,連少爺的相機都敢偷!快把相機交來!」吳英一手扯開她的長髮,一手提拉掛帶,強硬地要取下相機。

    「不!這台相機是我的!」於采憂抗拒、掙扎,不願鬆開掛帶。「我沒有偷少爺的東西!」她大叫著。吳英從不允許她在宅裡隨意走動,她如何進入主屋偷少爺的物品!再說,她根本不認識少爺,哪會知道他的房間在何處!

    「你的?你有這麼貴重的相機,我會不曉得!」吳英怒目瞪視她,極為輕視、嫌惡地罵道:「嘴硬手賤!偷了東西還扯謊!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她揚起手,巴掌連續落下。

    「住手!住手!」於采憂左閃右躲,嘶聲叫喊。「這是我的相機!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母親臨終時的遺物,她」直收藏在行李裡,沒想到今日拿出來擦拭,竟讓吳英撞著,還被扣了頂「偷竊」的大帽子!

    聽到她提「母親」二字,吳英突然停了手,冷眼盯著已被逼打至牆邊的她。改憧燒嫦竇鄍|隳蓋祝?

    於采憂拉整凌亂的衣衫,含淚的雙眸,照照閃閃,看向吳英。吳英的言辭不是在讚美,而是鄙夷!那婦人的話含諷帶刺、冷硬尖銳,字句都是怨與恨。吳英——

    豈只是不喜歡她!

    「我就恨你們一個樣兒!」看著於采憂,吳英冷著嗓音再次開口。「偷了東西還扯謊,你真是她生的……」

    「我沒偷柬西,也沒說謊!」於采憂打斷吳英的指責,理直氣壯地說。「這台相機是我母親的遺物……」

    「閉嘴!」於采憂的搶白,惹起吳英更大的怒火,猛地又甩出一巴掌,打偏於采憂那張神似她母親的美貌。「你母親除了走伸展台賣弄風騷、勾引男人,我可不記得她還會用相機!」

    「不准你這樣說我母親!」於采憂吼了出來,伸長手臂便推向吳英,紅著眼眶瞅著摔在床邊的吳英。「我的相機是我父親送給母親的……不准你誣蔑我母親!」沒有情分了,即使吳英是長輩,她也顧不得「尊敬、禮節」!誰都不准說她母親怎樣!誰都不准!

    「你敢推我!」吳英站起身,蹣跚地走向於采憂。「我說你母親,你不滿什麼!她的所作所為,哪用著我誣*!她從來只會使賤!要不,會生你這賤胚、私生女!」十幾年來的怨與恨,她不想再隱忍!「那對男女」憑什麼死了了事、在天國雙棲雙宿,丟下於采憂這孽種要她養!

    「我不是私生女!」於采憂大叫,淚水跟著奪眶而出。「私生女」這個她背負了十五年的名詞,她原是那麼不以為意的,因為母親說過父親的事。她於采憂是有父親的!可今天,吳英將拖出的是何等殘忍的秘密?!她無法再對「私生女」不以為意,她得讓吳英知道——

    「我有父親!」抹去淚,於采憂語氣堅定地說。

    「你當然有父親,」吳英盯著她。「你是有父親,但你可清楚自己的父親是誰?」

    於采憂一楞,美眸閃爍。

    「你不清楚吧!呵……」吳英乾笑著。「你不清楚,你口口聲聲叫*舅舅*的那個男人就是你的父親吧!」

    聞言,於采憂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舅舅……」她啞聲低喃。

    「是*爸爸」!只可借你不再有機會這麼叫他!即使他今天只是一壞黃土,我也不會讓你們父女相認!他背叛了我,至死都與你母親藕斷絲連,不可原諒……你們全都不可原諒!」吳英忿恨地指著於采憂,怒紅的雙眼直瞪著。「我今天就讓你明白你是什麼胚子!」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能幫大人承受多少罪惡,她吳英不曉得,但她已經受夠了!受夠多年來的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對丈夫的、心猿意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追究!她受夠這些了——

    同樣是在孤鳥棐蟮那嗝分馝}浦Y嗡傢欚嵿h蓯竊謨譎繳砩希磕訓浪健Eq盟咭擢?

    她以為只要守在他身邊,他終究會注意她!尤其是,當於芙為了開拓模特兒生涯,決定出國時,她終於獲得他全、心的注意,並和他成了夫妻。她當真以為,他們可以幸福度日的,但,她錯了!

    因為干芙又出現了。那年,於芙退隱,回到台灣找他們。他們的日子再也不對勁,她的丈夫終日外出關心於芙,有時甚至夜不歸營。她沒為此鬧過,她堅信守著他便行!直到於芙生了於采憂,她才領悟自己的傻氣——

    她守不住那個男人!她切不斷他們的藕斷絲連!他愛的,始終是於芙!她恨吶、恨吶!

    「你們母女偷走我的幸福、偷走我的丈夫……就懂得*偷*!不可原諒!你們不可原諒!」過往的記憶解放積壓已久的怨慰,吳英激動地抓住於采憂的雙肩,使力搖晃。「偷!就只想偷別人的柬西!你母親偷男人,你偷相機……」

    「不!不是!放開我!」於采憂尖叫,小手胡亂揮打,直想掃去吳英的指控。「舅舅不是我父親!不是的!你胡說!胡說!」

    「他就是!你們不要臉!賤!全都偷偷摸摸的!」吳英猙獰地嘶喊大叫,雙手轉而掐住於采憂的脖子。

    於采憂喊不出聲,幾乎窒息,指尖亂揮,竟戮到了吳英的眼睛。吳英叫痛,反射性的鬆手搗眼,於采憂才得以喘息,但她沒多待,在吳英字句「偷」的聲音瓡漱丑A奪門離去……

    ***

    「我總算見到你了!」低沈、咬牙的男聲從她耳畔傳來。

    於采憂一頭,眸光由巨型攝影掛報移開,轉身看男人。

    男人頭上戴著一頂釣魚帽,帽簷幾乎抵在高挺的鼻尖,蓋掉半張俊臉。他徐徐揚高性感剛毅的下類,視線由帽簷下方睥睨於采憂,而後,調高,瞥了眼她背後的巨型攝影掛報——

    那是本屆巴黎國際攝影展暨影像大賽的優勝作品,名稱:「蒼鷹的男人」,攝影者「於采憂」。作品主體,是一名男人立在冰崖,側身入鏡,神思倨傲,正以相機俯拍極地之美。天地一片亮白,相機之於男人,如同猛禽銳眼,男人彷彿展翅翱翔、掃視天地的蒼鷹,將一切盡收眼底。這幅作品,自然不扭捏,攝影者細膩地展現了天、地、人合一的精神,不流於匠氣僵化,顯然,攝影者的才華不在話下,這正是主審青睞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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