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月惜
她不瞭解他們高中時期的往事,只知道阿祥很寶貝那輛車,據說,好像是因為—個叫作小美的女生……
「靠!」眼淚奪眶而出,湘曉抄過阿祥的車,第一時間衝出機車行!
小美出事後,那輛車幾乎全毀,是她叫阿祥把它組裝回去的。這幾年下來,車子雖有定期保養,但再也沒有人騎它上路……阿祥發瘋了不成!
「借過!」大波還愣在旁邊啜泣,麥逸勳競一把搶下她的車,追人去也。
「快啊,快跑啊!」湘曉在心中低喊。
她知道他們會去哪兒,這條公路的盡頭,有一個廢棄的工地,那裡有道峭立的人工斜坡,一不留神,很容易喪命……依鳥窩頭的個性,他準是找阿祥去那裡單挑!
不行呵,那輛車子的性能不夠好,阿祥要騎它飛躍斜坡,絕對不可能……
過往血淋淋的畫面,從眼前飛逝而過,她將油門催到最底,急速趕往現場!
「嘰——」猛烈的及時煞車,在地面劃出一條長長的黑痕。
鳥窩頭一堆同夥的車子擋住湘曉的去路,隔著幾公尺的距離,她看見了阿祥,「阿祥,不要。」
「對呀,你聽大姊頭的話嘛。」肉雞、矮胖也被擋在車陣外,無奈的附和。摸著那輛車,阿祥彷彿在撫摸最愛的戀人……
「曉曉,」他好久、好久不曾這麼叫她了。「對不起,連累你了,可是你知道,我不會做那種事。」
「沒關係,阿祥,我失去工作也沒關係,真的!」只求他不要做傻事啊!
「我爸不諒解小美,我不懂,她都死了,他們為什麼還要罵她、批評她……小美好無辜……」阿祥持續整裝,年輕的面容好憂傷。
「別管別人,我們懂得小美就夠了呀!」他笑得苦澀,手邊發動了機車,霎時白煙四起……
「阿祥,我們回去,去小美那裡暍一杯就沒事了,好不好?」
阿祥停在斜坡前,準備戴上安全帽的手遲疑了一下,不過,也只有那麼一下了。跨上紅色車身,他回頭對湘曉說了最後一句話:「曉曉,我想她!」
「不,別再這麼對我!」當阿祥的車轟地一聲往前飆出,她也打算不顧一切飛車攔阻——
「碰!」在湘曉也跟著跌進斜坡下的深坑之際,麥逸勳騎乘的機車追上她,千鈞一髮的把她拉下來,兩人滾到旁邊的草叢,機車在半空中撞成一團沖天火焰!
剎那間,紅光四起,先是好多人尖叫的聲音,接著有救護車的聲音,鄰近的居民紛紛出外看熱鬧……
湘曉被彈出車外的力道撞得頭暈目眩,小手下意識地揪著身前男人的衣襟,鳳眼緊緊闔著,淚水卻依然放肆漫流,流過她的臉、她的嘴……一滴一滴,流進麥逸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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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小美……」黑暗的夢境中,湘曉彷彿回到了那段青衣黑裙的無憂歲月。
色彩繽紛的畫面裡,她和小美站在校門口,一身筆挺卡其服的阿祥,背著書包朝她們跑來。
「嘿,阿祥,幾天不見,你臉上的痘痘又變多了喲,幹嘛?用功K書哦?」每回見面,她總不忘戲弄一下這個沉默木訥的好友。
而被他們夾在中間的小美,也總不忘為心上人辯護。「曉曉!你不要亂講話,不管怎樣,阿祥還是很帥呀!」
「對啦對啦,你的阿娜答最不得了奸不好?」
「曉曉!」難為情的跺跺腳。然後阿祥和小美會偷偷地窺視彼此,甜蜜的交換溫暖笑容。畫面忽然跳開——
小美倒在血泊中,湘曉趴在路邊哭泣,青衣黑裙上全部是小美的鮮血……阿祥騎車追在她們後面,看見眼前的景象,連人帶車倒在地上,眼底寫滿了絕望與心碎……畫面再度跳開——四周是一座座的墳,天空很灰,雨要下不下的。
她和阿祥跪在最新的那座墳前,傻里傻氣地跟裡頭的小美說話。
「小美……你曾說,你希望變成一隻鳥兒,自由自在的在天空翱翔,所以你愛登高峰、愛騎快車……展翅高飛的感覺一定棒透了……」後來,湘曉每每站在高處遠眺,就忍不住想起她說過的話。
飛……飛啊……飛翔的夢,是想念,是受困的心還舒坦不開。自小美走後,她和阿祥愈走愈近,大家都把他們當成一對,但他們不是。他倆的心中,共同記掛著一個女孩,想念的時候,他們擁抱著相互取暖,小美,就在他們中間,跟以前一模一樣……
「小美……阿祥……別丟下我……不要……」眨眨眼睫上的淚珠,湘曉從夢境中緩緩轉醒,眼前隨即出現一張擔憂的俊臉——麥逸勳。
「小香菇,你還好嗎?現在感覺怎麼樣?手痛嗎?還是頭痛?」勾人心魂的星眸不再帶笑,而是泛著一片酸楚水光。她在夢中的低語,他都聽見了。
「對不起,害你也受傷……」吸吸鼻子,湘曉想抬手撫摸他包紮好的額頭、手肘,但全身疼痛得搾不出一點點力氣。
「別動,我沒事,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要好好休養。」麥逸勳的聲音低啞得像從陌生的星球傳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太荒謬。心中那股強烈的疼痛,竟是因害怕失去她……
「阿、阿祥呢?他在哪裡?」她只是輕輕一摔,都摔成腦震盪了,那他呢?快告訴她,他安全無恙!
麥逸勳吞吞口水,據實以告。「阿祥他……他跌下坑谷,全身灼傷,受傷……不輕,還在加護病房急救中。」
「啊?」湘曉癱了。
她最恐懼的事情要發生了嗎?小美走了,阿祥也要離她而去了?
「不!帶我去看他,我要去看他!」她掙扎著下床,不顧麥逸勳的攔阻,堅持往門口爬,豈知,蓄滿淚水的鳳眸卻不期然接觸到,一直站在那種等候她醒來的辜正郎夫婦。
「湘曉……」謝蘭喚她,美麗的大眼睛滿佈哭紅的血絲。
如果麥逸勳沒有及時通知他們,她或許永遠不會曉得,小美之死,帶給女兒的痛,居然是這麼這麼的深、這麼這麼的苦……
「媽……」兩雙如出一轍的眼眸對望,湘曉哭泣著說:「媽,我要去看阿祥,阿祥他——」
「不許胡鬧!」粗聲暴暍打斷了女兒的要求,辜正郎將手中的枴杖一頓,疾言厲色道:「湘曉!你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如此不懂事?我派你去荷風幫忙,你不認真工作,今天還惹出這種大麻煩,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辜家人的責任感!」
「老公……」他明明也很心疼女兒所受的傷,何必出口又是一陣怒罵呢?謝蘭委屈的想。
「住口!」辜正郎不聽妻子說完,威嚴的眼怒瞪,繼續說:「將來辜家的事業全部都是你的,你不努力學習,沉迷什麼玩車!你——一
「閉嘴閉嘴!」湘曉受不了的大叫。「你會吼、你會罵,難道我不會嗎?身為辜家人,就非得要忍受你的蠻不講理嗎?」她吼出兩串淚。
「除了讀書、責任,你沒有別的話對我說了嗎?」小美的死,他一句抱歉也沒有說!
「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辜先生,你憑什麼I:」一字一句淨是血淚,
「如果不是你,小美不會死……小美不死,阿祥又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又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老是自以為是如何如何對我最好,可是你知道嗎?或許當時未成年的我們,的確太莽撞,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任由小美在後面追車……你是大人啊!你應該要阻止她!
小美死了……她來不及長大,是你書死了她、害死了阿祥、害死了我……」湘曉將滿腔恨意一古腦兒的發洩出來,嚇壞了在場的其他三人。
辜正郎萬萬沒有想到,那一時的錯誤決定,會讓他從此失去這個女兒……他是為她好呵……
「湘曉……」謝蘭泣不成聲。
「你們走吧!當作沒有生過我,反正——辜家人的標準,我永遠無法達到!我是誰?我只不過是個愛玩車、不學好的壞女孩罷了!」
把整顆頭顱埋進棉被中,不看也不聽,她好累好累了……別再來煩,她不希罕辜家任何一樣東西!包括愛!
「小香菇……」麥逸勳伸出暖呼呼的雙掌攬她人懷。
「嗚嗚……」直覺地攀附熟悉的胸膛,湘曉反手抱住他,宛如她是那即將溺斃的人,而他是漫漫江海中唯一的浮木。
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不想再假裝了……就讓忍耐多年的淚水一次洩洪吧!
「乖。」輕輕拍撫著她抖動的薄肩,麥逸勳臉上的表情是絕對的溫柔。
活了快三十年,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臂彎能為別人擋成一座堡壘的感覺,如此可貴……付出,原來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得到。眼見這裡再找不著說話的餘地,辜正郎和謝蘭紅著眼,黯然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