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決明
視線在少年群體中尋找花漾的蹤影——
簡品惇低咒,下一步卻是打開車門,快步衝向混戰現場。
「英雄救美是全世界最白癡的舉動!」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英雄之流的人,也沒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豐功偉業,這輩子也不以為自己能上得了天堂,以毒嘴賺錢的他,日後下地獄舌頭能少被切掉一公分對他就已經是天大的寬容,即然早認清了自己的未來,為什麼他的雙腳還是忍不住朝不對的方向飛奔?!
擋下了一頂即將甩上花漾臉蛋的安全帽時,簡品惇仍無法說服自己退離這場混亂的青少年互毆。
他的年齡,早不知脫離了「青少年」這三字多久了!
「簡……簡品惇?!」
花漾從捂在雙眼前的指縫間瞧清了身前巨大身影的救星臉孔,她本來還以為是大雄,但大雄現在忙著撲在對方老大身上痛快揮拳,哪有閒工夫理會她差點被打得面目全非。
她驚訝著出現的人是他,也驚喜著出現的人是他。
他不是掉頭走了嗎?
現在再折回來是表示他始終都沒有離他們很遠,還是說他是查覺了他們會遇上麻煩而回頭?
「你如果叫錯名字,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掉頭就走。」可惜,那三個字,她念得既標準又無誤,唉。
「你是回來救我的嗎?」眼中光彩乍現。她向來不屑小女生那種浪漫過頭的綺夢幻想,也不覺得世上有所謂的白馬王子,只覺得那跟過度嗑藥所產生的短暫幻覺沒什麼兩樣,都是腦子裡要蠢的細胞在發春,只是沒想到以往話說的這麼滿、這麼篤定的她,這回竟也栽在要蠢要笨的發春細胞上。
她覺得,他現在的模樣,就是所謂的英雄……
「不是,路過。」將那個丟安全帽的小混混一拳打倒,再補上一腳。
花漾很擺明著不信他這套說辭,笑得甜如蜜糖,可是嘴上還是回了句,「好巧噢。」
猛然一個念頭又閃進簡品惇腦裡,令他發出挫敗的低吟。
「怎麼了?!你被他打到了嗎?」一聽到那聲神似於痛苦呻吟的細音,讓花漾急忙上前扶住他。
「這裡分局的局長是我熟識的朋友,要是被他知道我和這群小毛頭打群架……」以後八成上警局一次就被他恥笑一次。所以為了他的名譽著想,還是和這群互毆的毛小子撇清關係來的好,否則等會警車一到,他這現刑犯就百口莫辯了——
第二拳又揮出,打中另一個偷襲的不良少年。他控制不了他的手腳。
「左邊左邊!」花漾看到左後方冒出第三名敵手。
一聲輕喝,讓簡品惇很自動又踹出一腳,接著便是一連串的慘叫聲滾入草叢。
「右邊右邊!」第四隻!
正拳再揮,第四聲慘叫消失在山路旁的低排水溝裡。
看見簡品惇游刀有餘,花漾心裡崇拜立刻再度攀升數十個百分點,直逼00%的完美境界。
「你還記得我叫花漾吧?花朵的花,水字旁的漾,我的手機號碼是……」明明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時刻,她還有閒情逸致重複自我介紹,「家裡電話是……」
瞄見草叢裡被打得滿臉血的不良少年正沾著鼻血在襯衫上抄下092……簡品惇一手摀住她的嘴。
「我記得!」所以可以閉嘴了,難道非得在大夥面前讓大家有機會抄下她的基本資料嗎?
「真的嗎?你記得?」眼中同等的光彩又開始像滿天小星星一樣,發出亮晶晶的星光。噢,他記得耶,好感動噢……
他蹲下身,揪住正在抄血書的不良少男右手,藉著指上原本就沾好的鼻血胡亂一揮,將那一排來不及寫完的數字全數劃掉,讓那片米白色襯衫上一片血跡模糊,無從辨認出任何一個數字。
「沒關係……我記在腦子裡了……」不良少年雖然被打得眼淚鼻血直流,但為了俏馬子的手機號碼,他將這輩子沒什麼機會用到的腦力全拿來記這十個數字。
簡品惇原本就嚴厲的細眸又是一瞇,一記爆栗毫不留情扣上不良少年的腦殼,「2882-5252,來,重複一次。」
「092……」不良少年忍著腦袋一陣雀鳥亂叫的暈眩,咬牙堅持記住花漾的手機號碼。
叩。「2882-5252,再說一次。」
「09……」只剩前兩字記憶。
叩!
「2……882……我餓……我餓……」昏死過去之前,十個阿拉伯數字重新排列,腦中花漾的手機號碼最後被披薩店的外送熱線所取代。
「很好。」簡品惇這才滿意地收起拳頭,抬頭,又見一幕令他無力呻吟的畫面——
他不想當英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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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今天運勢很好噢,不過星座書上說,別多管閒事,否則吃力不討好。不過明天就不太好了,不管多不多事,都只有兩個宇——大凶。
「凌晨一點半,算是明天了……所以是大凶呀。」一陣刺痛傳來,痛得連他這種身高一八○又身強體健的壯漢都有些許的臉色慘白。
不能皺眉,因為越是疼痛蹙眉,牽動那一部分的神經,越是覺得痛楚加劇。
「給我治好他!否則我叫兩百個兄弟把你們醫院給拆了!」不遠處,頂著一頭刺蝟髮型的花漾正一把揪住白衣小護士的領子,惡聲惡氣地威脅著人。她離他有一段距離,可是屬於她身上那股乳臭未乾的奶臭味還是很明顯。
「也對,現在捂著眼睛的手帕是從她口袋掏出來的,難怪味道這麼重……」不過這條手帕可能沒辦法洗乾淨再還給她了,聽說血跡是最難洗掉的……
躺在移動病床上,突然覺得視線變得好模糊,那片白色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呈現暈開來的霧茫,對了,他兩眼視差一百五,兩眼一塊用時視力平衡,現在缺了一邊——還是缺了視力比較好的左眼,所以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朦朧。
又是一陣刺痛。目眥裡不停滴滴答答落下黏稠液體,染濕了整片左臉頰,甚至有些淌進了耳殼裡……是因為太痛了才會落下男兒淚嗎?唉,這狼狽樣跟他向來的嚴肅形象大相逕庭……
花漾威脅完一干子醫護人員,跑回到他身邊。
「你……你一直在流血……」花漾蹙著眉頭,將他手上那條被鮮血染透的手帕抽出來,繼續塞給他乾淨的棉布止血。
「原來是血呀……」難怪黏得他都快睜不開眼了。「等等,你拿什麼蓋在我眼上。」一股有別於方才手帕的乳臭,這會換成了淡淡的清香。
花漾很明顯臉色一紅。
「吸收力超強的夜安型……」雖然這玩意兒是正常女人的必需品,但每次一提及它,女人的口氣就會變得很尷尬,尤其是在男人面前……
「夜安型?什麼?」沒用過的男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衛生棉……」
「讓我的血流乾好了——」他情願死,也不要在眼睛上貼著一塊衛生棉。
為了讓他別心生排斥,花漾小心翼翼地替衛生棉換個方法解釋,「衛生棉很乾淨的,你把它想成紗布加棉花就不會這麼排斥它了,它本來也有機會變成棉花棒,只是因為運氣不太好,所以才被分到了衛生棉生產線上,不要因為它的名稱而排擠它……」
他想,以後他會連棉花棒一塊排擠……
終於,一位白衣天使推著車過來,先替簡品惇處理傷處,貼在眼上的夜安型如他所願地換成了乾淨紗布。
「還很痛嗎?護士小姐,你輕一點好不好!很痛耶!」問句之前是吳儂軟語的小綿羊,問句之後是狂吠中的大野狼。被「處置中」的簡品惇大氣也沒吭一聲,反倒是她這個旁觀者呼天搶地在叫疼。
「有本事打群架,就有本事挨疼。」白衣天使表情鎮定,檢查簡品惇眼睛上的傷口時也沒有任何害怕鮮血直冒的恐懼。「情況有些嚴重,馬上安排手術室。」
花漾一驚,「會不會瞎掉?他會不會瞎掉?!」
「那把扁鑽劃過他眼珠子,你說會不會瞎掉?」白衣天使的聲音還是沒有起伏,答得模稜兩可,但專業的技術已經替傷患將週遭的污血清理乾淨。
「那怎麼辦……」花漾慌了手腳。
「可以推進去了。」白衣天使指著簡品惇,另外兩名護士則是動作俐落地將病床推進手術室,然後紅燈亮起,白衣天使則對花漾說:「你,跟我來辦掛號。」走了兩三步,發現她沒跟上來,白衣天使又折回花漾身旁,拍拍哭得滿臉粉妝塌垮的董蔻臉龐,「別哭了,不會有生命危險就是萬福了,昨天送來一個摔車的颯車族,腦殼削掉一大半,比起手術室裡的他還慘百倍。」要比慘,天外有人呀。
「他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會被扁鑽劃傷……」
「那你就是罪魁禍首。」
被白衣天使直言指控罪名,花漾愣得紮實,更加自責沮喪,刺蝟般的髮梢也垂頭喪氣地塌垮在頰邊,只差沒找個垃圾筒旁的角落去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