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任心
祝穎炎背轉過身,低低飲泣。依她平常的個性,對於羞辱她的人早以高漲十倍的爆烈手段回報,但面對眼前這張難堪又滿帶愧疚的清秀臉孔,她除了流淚外,再也施展不出更高明的策略。
聽聞身後細碎聲響,莫非他想畏罪潛逃?穎炎止住哭泣,杏眼怒瞪,猛回首,一件灰色汗衫當空罩下,掩蓋她半裸的身體。祝穎炎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雙袖,再將眼光移去他赤條條瘦削的上身。
"不要哭!"婁傑雙腿盤坐,表情尷尬地瞪她,"我最討厭動不動就流淚的女孩子。"
"我沒有哭!"祝穎炎傲氣地睜大眼,拚命止住眼眶內滾動的淚珠,但稍不留神,眼眸輕眨,淚水仍是不合作的滑落臉頰。祝穎炎立刻拎起汗衫下擺擦抹,突然……
"啊!"
"又幹嗎?"婁傑正為她梨花帶雨的嬌媚神情所失神,突來的叫聲把他著著實實嚇了一跳。
"我想起來了,這可是你的最後一件衣服啊。"他那麼小心翼翼地珍視,她卻拿來當手帕用。
"最後一件?"婁傑怔怔,然後哈哈大笑,"喂,小姐,我工作可是收錢的,而且要價不菲喔,真是傻瓜,竟相信我跟葉星的胡扯……"葉星?婁傑這才想起此來的目的,"對了,葉星在哪兒?"
"葉星?"原來他夜探雷宅是為了找葉星!"她去了'大江科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她自己去的?"婁傑臉色頓變,從地上直跳起來,"該死!該死!"低咒兩聲後,急速衝去窗邊。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穎炎跟著跳起,但束住雙臂的身體失了平衡,步履不穩,踉蹌栽倒。婁傑折回,扶起她,半抱上床沿。
"關於你大哥被綁架的事,你和葉星對我隱瞞了什麼,是不是?"婁傑漆黑清亮的眸子直盯得穎炎無所遁形,最終垂下頭,"該死!我雖然懷疑她話中的結巴閃躲之意,卻怎麼也料不到她竟有挑戰維奇的膽子,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丫頭。"
那一天給了葉星地址掛下電話後,他並未停止追查,層層深入,直至揪出維奇。說實話,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刻,他手足冰冷。圈內的人均知維奇的殘酷無情,初出茅廬的葉星撞上他,根本是雞蛋碰石頭。
葉星清楚維奇的可怕,也知道必須闖過維奇這一關才可能迎救出祝岱融。她知曉一切,所以才故意抬出葉之,隱瞞真相,不給他攔截她的機會。
"那個維奇……真有那麼厲害?"祝穎炎望著婁傑臉上的擔憂,心中也起了隱約不安。她想起葉星初聽"維奇"二字是,表情亦是同樣的驚懼。
"如果只是厲害那麼簡單就好了。"婁傑搖頭,彷彿其中含著莫大的玄機。突然他噤聲側耳傾聽,唇角略略揚出嘲諷又自傲的笑容,"這間宅子的主人想必不會歡迎我這個未經他允許,擅闖他領地的不速之客,我得在被他逮住之前離開這裡。"單手支撐窗欞,正欲投進夜幕,祝穎炎用手指勾扯住他的褲帶。
"你要去找葉星?"
"當然!如果她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就死定了。"就算葉之不殺他,他也會因此愧疚一生。
"有雷薩先生與她同行,多少會有些照應吧。"
"雷薩?你是說雷薩跟著葉星?"婁傑聽聞似乎舒了口氣,但立刻表情又警覺起來,"不行!不行!即便有雷薩保護,依葉星的莽撞個性,定是一路險象環生,更何況雷薩……不對不對,和葉星在一起,雷薩會不會失了平日的判斷力?若維奇利用葉星來威脅……"婁傑越想越恐怖,"不行,無論怎樣我都要趕過去親眼旁觀。"再躍,褲帶上的手指仍未鬆懈。
"喂——"
"葉星和哥哥都要平安歸來廠祝穎炎緊盯著他,口氣強勢而嬌縱,乍聽似在向他發號命令,但柔弱無依的眼神,楚楚動人的表情洩露了她內心的不安。婁傑不自覺地伸出手指,笨拙地替她拭去頰邊的淚水。
"知道啦,我會盡力。"
他如蒼鷹俯衝而下,就在沒人草叢的瞬間,緊閉的房門被撞開,雷鳴首當其衝。
祝穎炎霍然轉身,卷卷的黑髮隨風飄揚,"雷先生,擅闖小姐閨房,難道是紳士的禮儀?"
雷鳴不做聲,只將眼光掃過敞開的窗,套在祝穎炎身上的男性汗衫,她眼角未干的淚痕,以及嘴角綻放的嬌柔微笑,他的眸中進閃出挫敗的怒火,額角的疤痕也跟著隱隱泛紅。
"挖地三尺——'請'出夜訪者!"
守在門外的他的精銳部屬立刻悄聲無息地四散。
既然祝穎炎的朋友可以輕鬆自如地穿越外圍最先進的紅外線防盜監控裝置;躲過十米一崗的層層關卡直達主屋,那麼,他的敵人同樣可以。他竟在自認為牢不可破的堅固城堡內高枕無憂?
這位夜闖者,為他敲響了警鐘。
第八章
"雷薩,你把岱融扶進後座,返回的路程由我開車。"葉星率先鑽進駕駛座,插入鑰匙後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行動似乎順利得出奇,待至他們迅速駛離"江"視線範圍就萬事OK了,到時就算維奇派出精銳部隊火速追擊,也是望塵莫及的。更令她欣慰的是,她成功地掩蓋了秘密,即便雷薩從他們適才的對話中略知蛛絲馬跡,也抓不住切實的證據而對她無可奈何。不管怎樣,老天眷顧,她是幸運的。
啟動馬達,車身開始震動,咦?為什麼後座仍沒聲響?"雷薩,你在發什麼呆呀,快上車,若維……"葉星猛地頓住話音,縮回舌頭,哇哇哇,險些功虧一簣,"呵呵,我是說,我們得爭取時間,在他們察覺異樣之前離開這裡……"
咦?為什麼雷薩對她的提議充耳不聞,反而放下靠伏肩背的祝岱融?
"雷薩?"
"來不及了。"雷薩的語調透著輕鬆,但隱於輕鬆深處的銳利卻將葉星刺得直打寒顫。
來不及?什麼意思?就在葉星疑惑思索時,街的拐角出現一個黑影,緊接著二個,三個……十個。他們如鬼魅般幽游四散,再慢慢圍聚,形成一個包圍圈,堵住每一條出路,將他們團團圍困,逼死牆角。
葉星一驚,迅速躥出車門,退到雷薩身邊。
"不!不可能!按最壞的估算,他們起碼在五分鐘後才會追出來,而那時我們早巳逃離現場。"葉星喃喃低語,不能置信。握掌成拳的指關節隱隱泛白,"可為什麼他們能這麼迅速,而且如此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我們的方位?彷彿……彷彿他們正親眼關注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而一切,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為什麼?"
"估算只是紙上談兵,太過依賴它,只會令你反應遲鈍,進而對行動中出現的眾多估算之外的突發狀況措手不及,隨機應變的敏捷度才是致勝的關鍵所在。"雷薩臉上帶笑,雙眸卻銳利地觀察地形、敵人包圍的陣勢、以及他們可能全身撤退的線路。但為什麼敵人能輕而易舉地捕捉他們的方位?腦神經全速運轉的同時,目光準確地停在正虛弱地靠在車身上喘息的祝岱融。
祝岱融無力閃避雷薩的迫視,只好微扯唇角,笑容卻如此苦澀。這個男人——有著多麼銳利的眼和縝密的思維啊,大概隱藏得再好,再細微的計量也逃不過他的眼睛。葉星跳出汽車時,那麼自然、那麼天經地義地靠在他的身邊,危險時刻,只有雷薩是她的依靠、後盾及守護神,而他呢?除了拖後腿外,什麼也給不了她。
"我說過,你們不能帶著我走,但,但你們根本無心聽我說話。"祝岱融蒼白的臉色更死灰了一層。
話音剛出,葉星帶火的眸子便瞪到他的臉上,一陣疑惑之後,帥氣而精緻的臉上便佈滿鄙夷之色。
"是嗎!沒有關係,從始至終都是我要強行帶你離開。因此,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對你有任何怨言,我不會責怪你。"
不責怪?葉星甚至不問緣由便判他死刑的不責怪,豈非比責怪更讓他揪心?祝岱融不說話,只是彷彿含著極大委屈地搖頭,再搖頭,他痛苦地掙扎著,最終平靜下來,舉手緩解衣扣,脫下襯衫,微側過身體讓葉星看他裸露的右臂,那一幕,幾乎令葉星當場反胃嘔吐不止。雷薩的臉也在瞬間蒼白,那隱藏談笑風生深處的銳利破體而出,如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一隻正閃著紅燈的微型追蹤器植嵌入祝岱融的右臂肌肉之中,兩旁的皮膚被生硬撕裂,因未得到良好的醫療護理,傷口開始潰爛化膿。有衣衫包裹時不易察覺,但如今襯衫脫落,風揚過,有陣陣惡臭撲鼻而人。